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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寒风贯穿国境,金陵城下,吹了一夜的凄风苦雨骤然停歇,天空难得露出了澄澈天光。
十万大军齐聚金陵城下,沉默如同紧绷的丝弦,昨夜金陵城派出夜袭的五千铁骑再也没有得到回城的机会,血肉模糊的尸首被抛到金陵城外,蔓延到结了冰晶的护城河里,委顿又肮脏。
叶翎呼出一口温热的气息,从衣袋中掏出一只哑哨。她不断发出古怪的声响,不远处,层层叠叠的鸟群压过了半边云,在凝兰军阵上方盘桓不休。
乾东不错眼地看着她,眼眸里发出灼热的光。叶翎此刻恐怕不知道在黎明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她侧脸的剪影仿佛一幅传世名作,她的眉眼锋利而专注,阴云为她插上了一双羽翼,她比天边的雀鸟自由,比壮硕的鹰强大。
号角吹响,叶翎压低身子,一马当先冲向金陵南门,箭簇如雨,此刻金陵城中守将再无半点儿侥幸,把最锋利的箭矢对准了城外的叛军,江浙总督李怀卿亲自上城门督军,他白色的衣袍如同丧服,在寒风中飘荡。
金陵城墙高大,无数的尸首迅速在城门口堆成了土墙,叛军踩在同袍的尸首上,一次次向城头抛出抓钩,高旗带领金陵城最强壮的军队撞击城门,投石机和火油不断再城头炸开,碎石和火焰褪去,留下的只有满地污浊的血液。
金陵城城墙是举国皆知的高大坚硬,但是城墙虽坚,却防不住溃散之心。日夜不休的三日攻城后,金陵城竟有窄门私开,守将富绅带亲眷来投的荒唐事。
除了出来投降叛军的富绅,更有许多百姓开始北逃。顾景芝听闻此事,拍桌大笑,几日不休的疲倦从她脸上一扫而空:“甚好!降者不杀!保其家资亲眷。”
她头一回明确下达了这样的军令,顺时让李怀卿治下本就混乱的金陵城更加人心浮动。这世上想求生者多,想要玉石俱焚总是少的,凝兰日夜攻城,连个喘息时间都没有,若是不开城门,就算不被城外那些嗜血的修罗杀掉,也会被日夜鬼哭和巨响吓死!
而此时城中仅有五万守军,还有几万吓破胆的民夫,这些民夫大多是不敢杀人的,即便全部冲出城去,也只会沦为刀下亡魂。
人心已经散了。
又一日清晨,顾景芝下了军令,今日日落前必破南门。凝兰主力全军出击,顾景芝亲自压阵,而李怀卿登上城墙,与敌军血战。爬上城墙的凝兰兵士越来越多,守城之人却越来越少,而乱军之中,金陵城西门已经裂开了口子,而那不是被凝兰破开的,而是城中之人用于逃窜的。
凝兰一向有戮官的习惯,但凡家中有亲眷领过朝廷的差事,此刻已经等不及,携带者亲眷北逃了。李怀卿没有管西门的乱局,他仍然在南门城墙之上,带着残军和自愿留下守城的些许民夫、士子一道在城头厮杀。
叶翎在乱军之中穿梭,她的鸟儿时不时落于她的肩头。战场上眼花缭乱,没人分得清鸟儿的区别,但是叶翎却得了她等待已久的消息。
顾景芝此刻不惜折损近四万精锐也要拿下金陵,因为暗部失去了联系。
逸红彦叛教出逃,一把火烧毁了顾景芝藏在淮南的矿山,而翁道人和瓶女下落不明,方才传来消息,说是已经先叛军一步,到了京城。
血迹斑斑却仍然挺立的城门之下,魏弦惊在顾景芝的授意下打马上前,劝李怀卿看在城中士子百姓无辜的份儿上,开城投降。
顾景芝倒也不是对城中的百姓心存怜悯,只是李怀卿此人坐镇两江多年,更是朝中清流的第一人。虽然只有四十许人,却已经被奉为李公,在文坛半步成圣。多年以来,李怀卿对凝兰的态度一直暧昧,甚至私下与顾景芝见过数面,顾景芝从没想过,李怀卿会在金陵城中如此顽抗。
他顽抗事小,他的举措所带来的士子之心背离,才是凝兰的大忌。即便顾景芝心中想要将两面三刀的李怀卿千刀万剐,想要将逸红彦这叛徒砍成肉糜,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一再劝降,甚至再三允诺只要开城门,城中守军一个不杀,李怀卿还是凝兰座上之宾。
魏弦惊平稳地说完这些,换来的只是李怀卿尖利的大笑:
“世人谓我为李公,我安能与贼寇同?!顾景芝杀人屠城,对先贤无敬畏,对百姓无怜悯,顾氏江山,早亡于末帝□□!今日我变颈洒城楼之上,也愿天意昭昭,神明祐兮,保我河山,安我城邦!”
他话音未落,城下的箭簇已经纷纷射向他,可是为时已晚,魏弦惊知道,李怀卿的话会像金陵城沦陷的消息一样,转瞬之间传遍南北,搅动着不灭的世人之心。魏弦惊不愿再看,更没什么好开口劝的,只能站在军阵中看着李怀卿负隅顽抗。
三刻后,李怀卿一袭白衣的身影从城头上被射落,轰然落在了城外,三支箭同时扎穿了他。城头上发出不绝于耳的哀呼,魏弦惊看着这一切,眸子渐渐麻木,周遭声音嘈杂,他已经听不清自己的心了。
“魏弦惊,你还没弄清楚你想要什么。”
叶翎的话再次在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