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年代,林家城和李慧芳是根据家里人介绍结的婚。
林家城读过两年书,文化高不到哪去,到学到了知识分子清高的分。
林家城在这个家里,总是耷拉着一张脸。十指不沾阳春水,然后高高在上的指责。
他嫌弃李慧芳俗气,嫌弃李慧芳嗓门大。嫌弃李慧芳会为了三块钱一斤的白菜跟商贩吵架。
林家城会对林南枝说:“长大了千万别像你妈那样。”
而李慧芳竟然不反驳,甚至默认了这样说话。听到了也只会沉默的摘菜。
直到十二岁的那年。
那是夏天,也是下着雨。乌云盖在头顶,压抑的让整个城市都喘不过气。
林家城和李慧芳在屋里大打出手,餐盘碎了一地,方块型的电视也被李慧芳砸出了一个大窟窿。
林家城拿着行李要走。
李慧芳坐在地上,抱着林家城的腿哭闹着不让走,泪水把她的脸糊的尤其难看。
林南枝坐在沙发上,听着这些吵闹的争吵。心中是麻木的钝痛,像是用铁锤敲着胸口,一下又一下,无休无止的心烦。
窗外急切的雨声,宛如一根根针,能扎到人进心里。
林南枝扭头就看到有个女人穿着粉色的碎花裙,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在外面等着。
女人脸上挂着担忧,但是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期盼。
李慧芳哭着嘶吼着,凌乱的头发和泪水沾在一起:“你别走,我们这个家怎么办,南枝怎么办,你要他没爸爸吗?”
林家城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林南枝,噎了半响,才说出一句:“南枝,是爸爸对不起你。”
林南枝听着林家城的话,觉得恶心。
像是一脚踩到了泥潭,摔到了地上,不小心吃到了地上发臭的污水那种味道。
从脚底直到冲到天灵盖的恶心,仿佛脑子里都钻满了那恶臭的污水。
林南枝才十二岁,但是林南枝在这种家里,被迫早熟。
她知道,这个家所有的琐碎,都是李慧芳在担着,而林家城只需要吟诗作对,写着他酸溜溜的文章,还活在没长大的世界里。
两人纠缠了半天,最后的结果是,林家城实在挣脱不开扒拉的双手,一脚提到李慧芳的胸口,李慧芳疼的倒在地上。
林家城乘着她没力气,用着这空挡,他拿着行李箱跑出了家门。
冒着雨躲到那个女人的伞下,两人浓情蜜意的说着什么,然后撑着同一把伞走了。
那样瓢泼的大雨,也没能拦下林家城的脚步。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弄堂里不知道谁家倒霉催的养了鸡,那鸡似乎被这声音吓到,以为天亮了,不合时宜的鸣叫了一声。
那声鸣叫像是关上了声音的开关,整个屋子都变的寂寥无比。
林南枝十二岁,她搀扶起李慧芳到了沙发上,又把家里所有的碎东西打扫干净。
林南枝看着哭的快喘不过气的李慧芳:“他走了就走了,妈你还有我。”
李慧芳无力的手埋怨的捶打着地面:“我不要你,你有什么用啊,你爸走的时候你都不挽留他,你到底有什么用啊。”
人跌落悬崖的时候,也许最害怕的并不是失空的那一瞬间。
而是快要跌入谷底的时候。
“对,你的命也就这样了。”
就是这种感觉吧。当时才十二岁的林南枝那时就是这种感觉。
客厅又回复了寂静,整个客厅像是一副巨大的棺材,方方正正的死了两个人,一个人躺着哭嚎着,一个人站着。
林家城已经给屋子里的人,在心里上了死刑。
明明窗外已经天光乍破,可这屋里,比深夜还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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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枝挂了电话。
此刻,林南枝对于这个离开快十年的男人没有什么情绪。
或许有,那就是,她觉得他“该死”。
耳边的争吵像是长着翅膀的小虫,横冲直撞的想要转进耳朵。
“我在这儿确认一下,林家城先生和陆嘉女士一起出车祸,在市第三医院昨日十二点三十分抢救无效去世。送到高林火化场进行的火化,你填一下表格。”
工作人员站在两人面前机械的勾画着一边确认。
才刚下过雨,雨滴挂在树枝尖上,风一吹过,晃晃悠悠的落到地上。
透过那敞开的大门,能看到外面阳光普照,花园的绿植在微风的荡漾下,微微颤动这。
可这地上可这屋子里,却阴寒的照不进一丝光亮的。
整个火化场会客厅都格外吵闹,好几户人家都在这边认领尸体。
他们有哭的跪在地上捶胸顿足的需要人搀扶的,也有面无表情的办理认领的。像是都被这个铁盒子困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