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橙性本机伶，看出她神情，抽噎着说道：“陆前辈，还有什么话，请直说吧，我们受得住。”
陆轻霜这才说：“云老先生并非劫狱当场被杀，而是被捕以后，又……受刑，受折磨而死……”
云橙和江河再也受不住，抱在一起失声痛哭，陆轻霜也垂下眼泪，站起身：“人就在后园，二位去见最后一面，我便安排人下葬了。”
二人互相搀扶，脚步踉跄走到后园，远远见到草木深处停放着一口棺材。莫清歌轻轻掀开棺盖，放到一旁，棺材里露出云雀惨白的一张脸。
云橙扑到棺材上，伸手触摸着云雀惨白的脸，陆轻霜已经着人擦洗装殓过尸身，脸上几道鞭痕仍然清晰可见，云橙心痛如绞，又伸出手去握住爹爹的手，发现他手上表面无伤，而指骨竟是根根断折碎裂，临终之前不知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与苦楚。
她的心骤然如同裂开一样，发出动物受伤般的呜咽。
仇人分明知道她爹见血就晕，才用了这种阴毒法子拷打折磨。
爹爹一向深居简出，从不与人来往，还会有谁知道他晕血的毛病？
是那个同门师叔杜鹃无疑了。
想到此处，她擦干眼泪，站起身来，咬起牙关，握着拳头对天发誓：“爹爹在天有灵，我云橙对天发誓，这辈子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杀了魏忠贤，杀了杜鹃，一定要让他们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天上乌云漫卷，一阵冷风吹进后园，草木发出萧萧之声，一片苍凉肃杀之气。
众人看着云橙泪痕斑驳的脸，不禁低头沉默。
那魏忠贤如今权倾天下，文武百官都要向他低头屈膝，纵然仇人遍地，谁又能接近他半步？
就凭她一个小姑娘，岂非痴人说梦？
云橙没有理会其他人，只对陆轻霜下拜：“前辈，我爹的事劳你费心了。”
陆轻霜扶住她：“姑娘不用跟我客气，就不知姑娘下一步打算如何。”
云橙的眼泪依旧成行地往下滚落：“我去取回我爹的东西，他老人家受到这样的折磨也不肯交出来，便是让我保住它们。”
说完，云橙对江河示意：“我们去珍宝斋。”
一直默不作声的莫清歌此时却说了话：“我劝你不要去。”
云橙的目光移到了他脸上，心中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他们俩，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过对方一眼了。
莫清歌迎着她的目光：“既然仇人是你的同门师叔，你们的行事方式他一定都能猜到。云老前辈跟古玩字号合作，京城只有珍宝斋这几个大字号，肯定都被东厂盯了稍，你现在去，岂非自投罗网？”
云橙十分有把握：“我们合作这么多年，自有联络见面的法子，能躲过盯梢。”
莫清歌不依不饶：“他怕是早已经投靠了东厂，出卖了你们。”
云橙也发作了倔强性子：“我爹这么多年省吃俭用，把积蓄放在珍宝斋，通过他的地下钱庄赚取利息，这都是为了我，如今他老人家出了事，我好歹要出面拿回来，怎可因为害怕就算了？”
莫清歌叹一口气，不再言语，云橙也把头转到一边，不再理他。倒是江河关切了莫清歌一句：“莫大人，你不用回衙门交办差事的吗？”
莫清歌迟疑一下：“我……我倒是不急，陪着你们把事办完再去。”
云橙没有理会他二人言语，自顾自放出信号，召来信鸽，同那珍宝斋约定见面之事。
一天的辰光倏忽而过，天将傍晚，云橙跟江河、莫清歌，来到了四九城之内。
四九城内的大街，还如往常一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每天傍晚的这个时分，最是热闹非凡。饭馆酒肆，茶楼点心铺，都在这时候活跃起来，高朋满座，店小二嘹亮的招呼声此起彼伏，酒菜的诱人香气，一直飘到大街上来。
以往在这种时候，云橙定是被勾动了馋涎，一个劲儿的吸鼻子，咋呼着要吃要喝，可是如今，她惨白着一张脸，身子瘦得像一个纸片，一双黑眼睛亮得吓人，活像两只荒烟蔓草间迷失了方向的萤火虫，恍惚而又呆滞，只盯着前方那个丁字路口不错眼珠。
江河正自看得心里发疼，见云橙眼光一亮，一个穿酱色绸缎长衫的矮胖子出现在路口，正是珍宝斋的账房大掌柜。
掌柜闪闪缩缩，朝路口两边看一眼，接着拐进了一条小巷。
过了片刻，云橙跟莫清歌一前一后，也都跟了过去，江河按照以往的规矩，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同时留意着来往行人有无异常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