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王四早耐不住性子,飞起一脚将朗达踢倒在地,刷啦一声,绣春刀出鞘,抵住朗达的脖子:“谁再胡说八道,我先割了他的脑袋,丢出去喂蛇!”
王四嘴里说的是朗达,目光却充满杀气,扫视着屋内的所有人,莫清歌带来的锦衣卫都是信得过的人,心底无私,凛然不惧,那些衙役却都把头转了开去,避开了王四的目光。
杨之环这时哈哈一笑:“幸亏有京城的锦衣卫大人镇场,否则,本官难免要被丢出去喂蛇了。”
他笑声虽响,却毫无欢容,反而透出一股冲天的悲郁之气,脸上泪水滚滚而下。
众人都看呆了,云橙却知道,他这泪水未必是计较自己安危,而是想起了远在京城的父亲杨涟。想那朝堂之上,人人畏惧魏忠贤势大,人人只想自保,明知杨涟忠烈蒙冤,却无一人援手救护,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根本有死无生,与现下这境况被扔出去喂蛇,又有何区别?
莫清歌显然也明白杨之环的心思,沉声说道:“杨大人宽心,有我在,谁也动你不得。”
他把手按在刀柄上,环顾所有人,那些本来动了心思的人都低下了头。杨之环这时收住了悲痛,对莫清歌感激地点点头。
尤梦魂这时突然哈哈一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心之毒,远胜毒蛇猛兽,从古至今,世事如此,只是,二位大人都是大仁大义,性情之人,这可是难得的缘分,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带着大家伙儿逃过这一劫。”
他这么打一个圆场,气氛总算松动下来,避免了锦衣卫和衙役自相残杀的惨剧,同时也把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正道,不要打歪主意,想正经办法。
但办法何在?众人一筹莫展,耳朵听着那门被撞击的声音,门被撞一下,心就吊起来又落下一次。
尤梦魂忽然转向云橙:“云姑娘,你仔细看看这屋子。”
云橙一拍脑门:“我是给吓糊涂了,竟然忘了这茬儿。”
莫清歌喝令众人把墙壁让开,云橙绕着墙壁走一圈,伸手把墙角地面摸了一遍,也不知按动了一个什么,墙角地面发出一阵轧轧声,露出一个洞口,能容一人通过。
莫清歌请杨之环带领衙役们先进洞,自己带锦衣卫守着门口,于是衙役们排成一队下洞,云橙江河守在洞口两边维持秩序,防着他们推搡争抢。
原本众衙役内心颇为看不起云橙,以为是京城锦衣卫大人荒唐无度,办差也要带个侍妾在身边,万万没想到此女虽然歪门邪道,竟然有真实本领,关键时候能救命。于是几个老成奸滑的老吏,一边手脚并用往洞里面爬,一边口出谀词恭维云橙。
云橙原本天真烂漫,极少对人发生恶感,但今日第一次见到,有人起心动念,要推同伴出去送死当挡箭牌,心中对这些人十分齿冷,只微微冷笑,也不答话。
等到杨之环的人尽数都进去,莫清歌推一把江河,于是江河在先,云橙在后,二人一前一后,钻进了黑漆漆的洞口。
四周传来的浓重潮气和土腥气,足以见得这洞是向地下挖了一段距离,云橙很怕在地道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憋闷窒息,幸亏江河了解她,不住地说话解闷,总算熬了过去,拐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二人站起身来。
云橙原本期待着,这个地道能通往外面,摆脱那个凶险可怕的神庙,可惜天不遂人愿,这是个地下室,就算没有在神庙的正下方,也离之不远。
更可骇者,在这地下室的北面墙上,供着一座木制漆五彩的神像,这神像非佛非道,全身衣装都是苗人服饰,脸上带着一个面具,让人看了心里都是一寒。
面具不是人脸,是一条蛇的头部,细小眼珠,口吐血红的信子,只是寻常蛇的信子分为双叉,这神像的蛇信分了三叉。此外,这神像的□□坐骑是一条金钱大蟒,裸露的双臂上各缠了一条怪蛇,昂首吐信,狞恶万分,黑漆漆的细小身体,在火把的照耀下发着诡异的光亮,正是外头苦苦追着他们不放的那种怪蛇。
先来的那些人举着火把,也是默不作声,看得发呆。不用解说,云橙也隐隐猜到了来龙去脉。
这神庙大殿原本供奉的高大神像,应该就是和这个地下室的小神像一模一样,是那黑苗部族的图腾。
在两百多年前,黑苗被□□皇帝发兵剿灭,黑苗族人被定为□□妖人,大殿中的巨大神像想必就是那时候被损毁,这个神庙原本威仪万千,如同苗疆之中的金鸾殿,也就此废弃没落,人迹消失。
但黑苗族人,大祭司的信徒,并没有被占尽杀绝,他们迫于无奈,从地上转为地下,依旧偷偷的供奉神像。
这个地下室的存在并不稀奇。寻常地主老财的宅院里,为了躲战乱也好,为了藏贵重家财也好,都有地下密室,何况神庙这样气派的大型建筑,可惜这个地下室的机关设计如此原始粗率,显然当时没有请到专门的人才。密室不密,这才被后世的信徒们当成了供奉神像的避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