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做完手术他渴望回家休息，为了及时回应医院催命般的急召，他暂且把根据地盘踞在院内家属区。
狭窄的一条小道是划分医院工作楼和家属居住楼的过渡线，周围种满了能遮阴纳凉的树，延伸数里，小道把整个居民楼围了一个圈，形成一个闭合的环，这个环路有个很风水的名字，叫“缘起缘灭”。
道路开始的路口即是出口，起缘即是缘灭。
清晨花草叶子湿漉，被露水洗一通，纳着月光莹莹发亮，像把月光揉碎，风轻轻吹叶抖索，露水滑过叶脉抵达叶尾，叶尾不堪其重，摇摇晃动露珠，啪嗒跌落在他发上，他察觉到一抬头，一滴落在他额头上，微凉。
他抬头看树，抹去额上露珠，却不知道不远处有人走出来，看到他。
“呈医生下班啦？”
呈昱京转过脸，看见神经科金医生的妻子热情地打招呼，丈夫是外科医生，她是附近中学的语文老师，每天有早课起大早，她手上提着电脑包，应该是准备出门上班了。
呈昱京微笑着点一下头，随口寒暄道：“嫂子，要去上班了？”
“是啊。”她掏出钥匙打开车门，然后把电脑包扔进去，“呈医生晚上来我家吃饺子，老金他刚开了一瓶好酒，不能让他自己全喝了。不然下次啊指不定再睡哪去了。”
呈昱京爽快答应着，几步进了家门。
他可没敢说刚出急诊大厅的时候见到金帅科室的人接了一个颅脑损伤的患者，这场手术做下来，不加班按时下班就谢天谢地了。
早晨的阳光格外灿烂，去拉窗帘刺得呈昱京瞬间闭上眼。
呈家在城北边的院落里头，离附院较远，来回跑上班不方便。呈青山把刚工作时院里分的房子收拾出来给儿子住，方便他上下班。这样一来，车就成摆设，平时在医院随便走走就能回家，偶尔回趟呈家会费费油。
房子不旧，一直闲置没太住。坐北朝南的向阳位置空间不大，呈昱京一个人住却略显空荡。却乐得自在，多年经历，他最习惯的便是独自一人在繁忙生活里冷静过活。
可能这几天急诊病人格外多，科里就那几个同事连轴转，连续熬夜久了，呈昱京熬得眼眶嗓子生疼，他记得前段时间去超市买的冰糖和雪梨，冰箱里没有，当时随手一放已经忘了放哪儿。
呈昱京家里收拾的齐整，可也架不住是个独居男人，丢三落四的事常有。
他在橱柜里翻了半天，找出了半斤干瘪的荸荠。削了皮，泡水里看它吸收水分恢复点饱满。又将好几天不着灶的小锅涮了涮，涮干净后倒了净化水进去，放在炉灶上，刚想拧燃气准备加热，看见燃气表的余额是零。
呈昱京手里拧着空飘飘的阀门，原地站了几秒，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燃气从什么时候用完的。亏他把干瘪生硬的荸荠皮仔仔细细刮个干净。
他走出厨房，随便拧开一瓶矿泉水，囫囵咽了几片消炎药，冷水混合药片的硬度刺激得他嗓子一阵裂开的疼，他面无表情吞下，起身去浴室洗澡，出来后裹着浴袍上床睡了。
呈昱京这一觉像往常一样稀松平常，不出意外，两个小时后他需要回趟医院。现在是两小时前，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充眠。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期待被定好的闹钟叫醒，可梦中迷迷糊糊一阵异常噪乱的杂音入耳，听到其中夹杂警笛的声音，还是好几种警笛混合在一起，此起彼伏，他下意识在其中分辨有无急救车。
混沌中的下一秒，传来手机铃，急召铃连响带震动着急得很，伴随着呈昱京迷糊摁下接听键：“呈医生？！呈医生？！”
呈昱京猛地惊醒，窗外，各路警笛雷动喧天。
电话那头是急诊护士李美嘉，焦急，惶恐，一改昨日细声慢语：“您回家休息了吗？麻烦您赶紧赶回科室，桦栮街化工厂里面发生爆炸，送来的死伤病人太多，有个大出血急需手术，医生手里的病人全满了！”
呈昱京一下彻底的清醒，麻利换衣服穿鞋：“我马上过去。”
急诊大楼像一个整装就绪的士兵，灯火通明，不久前短暂的安静似乎就为眼下大厅兵荒马乱的四周做前调，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过如此。移动病床刚抬下救护车，便被等候救援的医护接过飞速划去抢救室，轮子滚过的地面留下几道交错的血迹，急诊医护人影匆匆消失在走廊尽头。
上个病人的情况还没交代完，下一秒，又一个移动病床从急救车抬下，火速送往手术室。
一辆又一辆的急救车出警，一个再一个的移动病床被送来抬下，轮子滚过的地面血迹混杂烟灰还有被烟灰灼烧的衣料抖落一路，留下长长的黑的红的带碎渣的轮子线，一条交错另一条，缠绕在一起。
不过几分钟，大厅地面被血和烟灰染成一片狼藉。
重伤患者全被紧急送去急诊手术室，科室里面数个手术室齐齐正在手术中，一整排亮红灯。
手术室门紧闭，抢救室门紧闭，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