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许蔚然想出门吃饭,散散步。养伤这几天,她快发霉了。
她站在医院大厅,工作以来,每天来去匆匆奔波救命。从没停下仔细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医院这人间最冰冷的生死场所,像一面真假镜,任何一种感情被它一照原形毕露,里面或恶臭难闻熏眼流泪,或真情流露不掺半点虚伪。
每天活动在人间和地狱生死一线的工作者,最残酷的离别,随时都会上演。
许蔚然正出神,一阵喧哗伴随一群人拥挤上前,从大厅中往外看,救护车急停车门一开,白大褂的医生和便装的护工一拥而上。两者目标一群是针对病人,火速把伤者推到急诊,途经许蔚然,她赶紧往旁边一闪让开路,担架上满身鲜血的人被一群家属医护拥着前行,鼻腔充斥一股新鲜血腥气。
而另一群人的目标是痛哭流涕的家属,家属被挡在抢救室外,他们围上去毛遂自荐护理能力与技能,但当急诊医生开门摘下口罩摇摇头说了一声:“节哀。”
瞬间周围人如鸟兽散。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伺候,挣的钱都是看得到头的几张票,没意思。
在医院长时间工作有一个好处,对突如其来的众叛亲离和人情冷暖起免疫力,而坏处谈不上绝对坏,理性到戒备,对所有的迎合示好率先想到另有目的。
许蔚然收回视线垂眸提起袋子,回身抬眼见车影划过,停下。耳边响起一声喇叭,黑车在大厅前停稳,呈昱京降下车窗,打声招呼:“我送你,快,这不能停车。”
许蔚然有些犹豫,呈昱京道:“到了学院,出租车不让进,家属楼那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平时倒没什么,你有伤,走起来会很累。”
“谢谢。”许蔚然没一再推脱,看来这伤口真是挺疼。
许蔚然的车上次被重物砸坏前车盖,机能不坏,影响美观。结果住院这些天送去维修,今早却被通知油漆缺货,需再等通知。
呈昱京坐在驾驶座,扯开安全带,右顷身伸长右臂,手轻轻掰了副驾驶的把手,一推车门无声打开。
又下车绕到车后开后备箱将重物放进,看对面许蔚然一眼,并不着急上车,小臂摁车门沿上瞧她,待许蔚然坐上车,拉安全带的时候,他才坐上驾驶座“咔哒”一声将全部车门锁好。
车内干净,放置空气清新剂,许蔚然看眼车门,眼睛又直视挡风玻璃,说:“还怕我中途跳车不成?”
呈昱京拉过安全带扣上,哼出一声:“是挺怕。”
许蔚然侧头看他,他似乎并不在意,插车钥匙,发动车,车身平稳滑出。
许蔚然说:“去吃饭吧,我请客。”
呈昱京:“你受伤住院照顾你算同事情意,一个办公室集体商量的,我做的也不例外。”
许蔚然应允:“我知道。”
呈昱京又问:“还要请客吃饭?”
许蔚然:“嗯。”
呈昱京轻皱眉,瞥一眼车内后视镜,正巧与许蔚然漆黑眼珠对上,他问:“为什么?”
许蔚然垂眸,率先移开视线看窗前,说:“这次住院照顾,表示感谢。”
车子拐上桦栮街,往西开一段路进了商业街,被一大片矮木灌林圈圈围绕。
正值上课上班时间,店内没几人。车道上也没几辆车,一路畅通无阻。
呈昱京瞥眼后车镜的路况,靠边停车:“对我没任何实质性影响,所以别放心上。”
许蔚然不为所动,一时不知有何想法。
呈昱京低头解开安全带,一回头瞥见许蔚然侧脸,她表情冷静甚至有点飘忽,望着窗外,面色茫然。
呈昱京提醒,“下车吧。”想了想问,“自己能行?”
她知道说的是带伤活动能力。
许蔚然推开车门,小心站起,喘了口气,说:“可以。”
呈昱京点点头,提出东西关上后备箱顺便锁了车门,又绕到许蔚然后方,说:“那,你慢慢走。”
说着,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
许蔚然一直看着呈昱京在白雪铺地的小道上渐渐走远,她没抱任何期望,抬头看,雪白世界上天空灰蒙蒙,北风一刮,落在脸上凉冰冰一片小雪花。
他肯定知道她认识路,毕竟这条街,这个地方占据数几年记忆。
雪花经风一吹,洋洋洒洒落在楼层顶,树杈上,过路行人的头发,衣领沾满雪片。突如起来的大雪铺满地面,来往行人步伐匆匆。
有学生陆陆续续下课了。
刚下课的学生,吵闹声从楼道窜出,几人围一群,趁其不备捞起把雪一握,对方没反应过来脸上被砸个透心凉,又大叫着回击,笑声叫声在冬日雪地热闹传开。
许蔚然原地看了几秒,走的很慢,那些人抬头看见许蔚然,招手邀请:“一起来玩啊。”
许蔚然轻笑摇摇头,后退一步,看她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