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盏灯一亮,若真是坏人,反倒危险了。"熟悉的嗓音响起,窗扇被从外间推开。借着火光,一张脸露出来,竟是温宇。
温昭柔把灯放在桌上,轻叹一声,说:"我累得糊涂了……倒是你……这样吓我做什么?"
温宇绕到门口,走了进来。却说:"我要走了。只与你道个别。"
温昭柔惊诧。但一想,倒也不意外了。便问他要去哪。
"姐夫前日从澄洲回来,说沿河闹了大水灾。赵大人已经去了,可他手下能用的尽是些文人兵,路途远又偏僻,想来带不上几个。我想先去自荐,必要时候,能帮衬着些。”
温昭柔听了,心里不免担忧:“可你一无功名在身,二要隐姓换名……他怎么敢用你呢?”
温宇说:“英雄不问出处!我一身学识——只要施展出来,他自然看得见人才。”
温昭柔不愿打击他,如今这世道,不知出处的英雄,又谁会用呢。
"你不与父亲和母亲说了?"她抬头,问。
温宇默然。摇了摇头:"自然不说。父亲不喜赵大人,我怎么敢说。天高任鸟飞,我可不愿被他拘束住了。"
说罢,他张开双臂,浑身塌下口气般,笑了笑:"自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了。我知道这些日子里,爹和娘都忙活着你嫁人的那帮子事。也不知等我回来,还赶不赶得上喜酒。"
温昭柔便知,一定是拦不下他了。
她叹一口气,接着哥哥这个拥抱。闷着声:"那你快些回来。我也算不清,还有几日自由可享了。"
说完,她从温宇的怀抱里退出来。温宇却看着她,嚅了嚅嘴,但是什么都没说。
直到他走到门口时,还是忽然回过头来,叫住了她。
"妹妹。我在盛安这些年,什么花语阁柳陌坊,寻欢作乐的地方,也算逛了个遍了。那些宫里的少爷们,谁爱去哪,谁去的最多……我也大抵有个估量。你若真要嫁,切莫伤着自己。"温宇很少这样看着她,眼睛里全然认真。
他的话音已落了。温昭柔敛着眼睛。烛火只映着她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许久,她才抬脸。对温宇笑了笑:"我记着了。谢谢哥哥。"
"那就好。"温宇微笑,朝她眨了眨眼睛。
墨黑的夜幕里,他一身轻装,疾步离开了院子。来的时候没什么声响,走时也一样安静。
温昭柔在窗前始终目送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门外。
她若能知道,这一别,再见便是真真切切的六年。这最后的一见,她无论怎样也会将温宇留下。
那时候的他,眸色比这时看着她,叫她"妹妹"时要淡了许多——只遥遥的一眼,她便认出来,那双眸子里裹卷的许多,是与她认得的父亲的眼里太过相像的……疲倦。
但在那个时候,没人会再去责怪他了。天爷也知道这天翻地覆的六年里,没有人是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