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行字。
娶妻章氏,欢喜无悔。
这浑厚工整的八个小字落入章怀春眼中时,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温柔浅笑。她也不等他掌心的墨迹干透,紧紧扣住他的手掌,再松手时,淡淡墨迹亦在她掌心里留下了痕迹。
“这可是你真心实意的话?”她笑着问。
郑纯含笑点头,看着她的目光坦荡又歉疚,忏悔道:“对不住,我不该有一丝一毫的犹疑彷徨……”又抬手轻触她的双唇,“也不该与你置气,那样粗蛮地对你。”
章怀春毫不在意地笑道:“你那时候并不粗蛮,只是不似从前那样矜持守礼,忒心急了些,热情得好似变了个人,那双手也颇不老实。”
忆及那时被欲念支配的迷乱,郑纯不由红透了双脸,羞涩又懊恼:“对……对不住……我那时忒失礼了。你若还不想与我圆房,我今夜不会再逾矩了。”
章怀春却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想要与你彼此熟悉后,一步一步慢慢来。”顿了顿,忽在他耳边暧昧轻言,“我想看看你腰下的胎记,请斑郎宽衣。”
耳边气息撩得郑纯面如火烧,体内理智瞬间被烧得所剩无几,他只觉自己似个提线木偶,只要是她吩咐的话,他只能乖乖照办。
她的手,她的唇,点燃了他体内的簇簇火苗;而她亦在他怀中化成了一汪滟滟春波,水火交融,让他见识到了别样天地。
***
夜色中有凄哀婉转的短箫之声破窗而入,这随风入帐的曲调缥缈悠远得捕捉不到踪迹。章怀春只觉似在何处听过一般,因那记忆太过久远,她也未将这曲子放在心上。
只是,这曲声让她蓦地想起了郑纯赠予关宜的那张古琴。她从不知他身边珍藏着古琴,亦不知他是否会抚琴,如今发现他竟还有事瞒着她,她莫名觉得心慌。
云雨初歇的少年察觉到了她脸上流露出的那一丝悲伤,不知何故,抚着她的脸,忐忑问:“你不高兴……是我太莽撞无礼了么?”
章怀春笑着摇头,无力地依偎在他怀里,阖眸轻问:“你听到箫声了么?”
“听到了。”
郑纯内心依旧忐忑,却猜不透她此时的心绪与感受,又唯恐自己的笨拙生疏令她不适且不喜,又俯下脸轻轻覆上了她的唇,吻得小心又虔诚。
章怀春仰面承受着他温柔细密的亲吻,良久,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的唇。
他的眼里荡漾着春水一般的柔光,让她的整颗心都融化在了他的柔情下,已不想再去追究他对自己隐瞒“古琴”一事了。
这世间,谁心中没有秘密呢?
只要他的人、他的心还在她身上,她愿意等他将心中的秘密向她全盘托出的那一日。
夜色中的曲声已消散在了夜风中,她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
***
深夜的侯府依旧灯火通明,喜宴的热闹并未随着宾客的离去而彻底沉寂下去。
章茆今日兴致颇高,在酒宴散后又招了来往密切的亲友在花园内饮酒畅谈。
当那凄哀婉转的箫声随风入耳时,他始发现席间早已不见明桥的身影。他循着那箫声寻至东院里那堵“文武墙”下,果见明桥正骑坐在这堵高墙上对月吹箫。
在侯府大女公子的新婚之夜里听到这样凄婉悲伤的曲子,章茆觉得明桥是在故意给人添堵,于是便怀着满腔怒火翻上了墙头,阻止了他继续吹奏。
“今夜良辰美景,是你大春姊姊的大婚之日,你怎么吹奏这支思念亡人的曲子?”章茆满脸不高兴地质问道。
明桥默不作声地收起了短箫,仰头遥望着天阙那轮明月,良久方道:“这不是思念亡人的曲子,是遥寄相思之情的,是我阿母为我阿父谱的曲子。”
听及,章茆不禁为自己误会了曲中真意而自责懊恼,赧然道:“对不住,是我会错意了。”又拍了拍明桥的肩膀,笑着问,“既是相思曲,你偷偷溜到这儿对月吹萧,又是在向谁人传递这相思之情?”
明桥垂眸不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片柿园后的、灯火煌煌的庭院里。
章茆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到的是夜色下的重重亭台楼阁和丛丛草木花卉,不确定他的目光是否落在了那座西跨院里。
这时,明桥忽幽幽说了一句:“柿园的柿子熟了,我不能再摘峁哥哥府中的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