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茆在章家宗祠内卜了个出行的吉日,便于腊冬的初二日带着车马人从浩浩汤汤地出了侯国。
这一趟入京朝见,随行的除了侯府的大女公子、三女公子之外,与二女公子有了婚约的萧期也赫然在列。
侯府的车马经过楚王的封国江夏郡时,楚王世子却派人截住了侯府的车马,强行将一行人带去了王宫的园林别苑里。
章茆不知这个表舅父究竟意欲何为,若非随行的还有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公子,他怎会甘心束手就擒呢?
一行人被带到别苑里,楚王世子早已命人安排了一场盛宴,茶酒歌舞,极尽待客之道。
章茆只觉这是一场鸿门宴,在席间便直言不讳地质问他的表舅父:“表舅父劫持甥儿朝见的车马人从,就不怕天家问罪么?”
刘和却道:“外甥车马劳顿了一路,既然路过了这里,我这个做长辈的好歹得尽一尽地主之谊。你怎能不明白我的好意呢?”
然而,即便如此说了,章茆也依旧对他满是防备:“您从前说这话,甥儿许会相信你此举确实出于好心。如今,甥儿已不知该不该信您了。”
刘和无意取得他的信任,也懒得与他解释太多,只道:“今年,天家恩准我可以代父上京朝见。既然都要上京,你们便在此盘桓两日,待我将国中的事安排妥当后,你们便随我一道儿上京吧。这儿是我的私苑,无人搅扰,你们可在这安心住着。”
章怀春想着既已被困于此,总得见关宜一面,便试着与刘和商量:“外子的表妹来您府上也有许多日子了,她尚在闺中时,与我颇有交情,我能否见见她呢?”
刘和慨然应允:“女公子既然想见,我回去与犬子说一声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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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世子果真言出必行,在夜色降临之际,楚王孙便携着关宜驾车来了别苑,章怀春也得以见到了阔别多月的故人。
此时此地见到关宜,章怀春几乎认不出来了。
眼前的女娘靓妆艳服,头上簪钗、身上珠宝晔晔照人,贵气逼人,已然褪去了往昔的质朴青涩,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然而,即便她将自己妆扮得如何贵气,章怀春却能透过这身华丽的外表窥探到她那颗似死水一般平静麻木的心。
这样的关宜,让章怀春心如刀绞。
“你好么?”最后,她也只能给予她这样苍白无力的一句问候。
关宜却不愿看到她为自己自责难过,云淡风轻地笑道:“多谢女公子垂问,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你也看到了,郎君待我温柔体贴,时常会带我出门赴宴游玩。”
章怀春一时不知真假,却又不好追着询问人家的这等私人之事,只能委婉问了一句:“王孙夫人……会为难你么?”
关宜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的,缓缓摇头:“我不是郎君纳进门的第一人,夫人早已不在意郎君的这些事了,从不曾将我放在眼里过。况郎君会护着我,侯府的陪嫁和随从也是我在这儿的底气,女公子真的不必担忧挂念我。”
话已至此,章怀春也只得打消了寻根究底的念头。
也许,楚王孙是真的宠爱关宜,但关宜的心怕是早已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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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别苑的日子里,楚王世子没再露面,楚王孙俨然成了这儿的主人。
身为天潢贵胄,他如同许多王孙贵族一般,爱好饮宴游乐。留住别苑的这几日,他日日都要设宴款待侯府的一行人,别苑里歌舞管弦连日不绝,一派奢靡。
熹宁帝以简朴治国,衣裳器物不求奢美华丽,饮食宴会亦不求甘美隆盛,但求温饱而已。因有帝王的号召,后宫妃嫔与朝中臣子无不争相效仿,如此上行下效,已然成了一朝之风气。
在章茆的印象里,这个楚王孙即便是个耽于游玩享乐的公子王孙,却也是有节制的,从不会像如今这般挥霍无度。
对怀有谋逆之心的楚王世子,他能做到恩怨分明;对这个心无城府的楚王孙,他却无法割舍掉彼此间的人伦亲情。
“表兄,你是王国的长子长孙,将来是要袭爵的,不该如此挥霍耽于享乐,应知修身养德。”
楚王孙却满不在乎地笑着说:“等不到那时候了!灾祸就要降临在楚国境内了,楚国的荣华富贵,我若不趁着这时机好好享用,日后便没命享受了!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又举杯笑劝在座的公子、女娘,“今夜嘉宾满堂,当以美酒佐良夜,诸位莫拘束,尽情饮酒听曲吧!”
然而,席间却无一人应和他,反而相继告辞离了席。
楚王孙顿时便没了兴致,忙命撤了席,只让关宜在身边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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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琴带来了么?”楚王孙忽道,“就在这月下为我奏最后一曲吧。”
关宜不知他说的“最后一曲”究竟是何意,却也没有多问,取来郑纯赠予的那张古琴鸣凤后,她难免会生出一丝睹物思人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