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回到洛水之滨时,章怀春再次见到了那戴着鬼脸面具的碧眼男子。只是,他的身边已不见那个与明桥身量长短极其相似的少年郎君。
此时,他正与萧期和堂兄章茆似友人一般在河畔的树影灯光下交谈。
章怀春不禁对这男子的身份起了疑心,正欲上前向章茆询问那人究竟是何人,身边的三女公子忽扯住了她的衣袖,目光紧紧锁在那临河而立的碧眼男子身上。
“阿姊,”章叹春紧张又激动,声音颤抖得厉害,“那个人……那个人的身形……很像掳走明桥的那个囚徒……”
章怀春震惊不已,悄声道:“他戴着面具,你……真没认错人?”
章叹春其实并不确信此人是否真是那夜在水街掳走明桥的恶人,犹豫道:“那夜天黑雨大,那人也蒙了面,我只是觉得这人的身形与那人有些相似,不知……不知是否真是掳走明桥的人。”
想到方才在铜驼街见到的那个戴着狗脸面具的少年,章怀春倒相信章叹春并未看错人。而看到萧期、阿兄与这人相谈甚欢的模样,她甚至怀疑发生在水街的那场动乱是这几人共同策划的。
若这碧眼男子真是“劫掳”明桥的人,那么,她方才见到的那少年,也许真的是明桥。
明桥还活着。
不过,在这些猜测尚未得到证实前,她不愿让她家三女公子空欢喜一场。
***
章怀春不欲打扰河畔交谈的三人,直至萧期与那碧眼男子离开了洛水之滨,她与章叹春方始穿过滚滚人流与章茆碰了面。
“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开阳门大街的神台已搭好了,萧侍中已包了洛水之滨的一处高台阁子,邀了我们上高台相聚。两位妹妹可愿一往?”
既是萧侍中诚心相邀,章怀春自然会给几分面子,欣然而应。
“与二姊夫一道儿离开的那戴着鬼脸面具的人是谁?”章叹春忽紧盯着章茆问了一句。
章茆不动声色地笑道:“是一个西域胡商。妹妹问这个人做甚?”
章叹春细眉紧蹙,却又满怀希冀地望着他道:“我似乎见过他,掳走明桥的那个人,与他很像。”
闻言,章茆神色蓦地一紧,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试图打消她心底的疑虑:“怎么会呢?妹妹定然认错人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着你们了……”他向四下里看了看,招手让两人凑上前,在两人耳边悄声道,“那人其实是……乌孙王子。”
“乌孙王子?”章怀春讶然不已,“那是乌孙王子么?乌孙王子一直留在雒阳?”
章茆却不愿透露太多,答非所问地道:“他不会一直留在雒阳的,很快便会回乌孙了。”
章怀春听他顾左右而言他,愈发断定这些人定然有事瞒着她们。
她以有事相商支开了章叹春,在心底酝酿了许久,方望着章茆道:“我似乎……看到明桥了。那时,他正与阿兄口中的‘乌孙王子’在一块儿。阿兄,你曾说过明桥的父亲也许是胡人,他的父亲便是当年与楚王世子合谋、欲刺杀当今太后与天家的乌孙王子么?水街的动乱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桥……是否还活着?”
章茆不知这个妹妹竟有如此敏锐缜密的心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些问题。
而章怀春也无需他再多说什么,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她虽不知朝堂之事,却也明白“乌孙王子”一事事关社稷江山与西域边防,有些事,不是她该知道的。
“阿兄不必觉得为难,我已知晓答案了。”
“你……”章茆不知她究竟知晓了什么,试探问,“我什么都没说,你知晓了什么?”
章怀春面容清冷,话语寒凉:“你们计划这一切,想让我知晓什么,我便该知晓什么。”
章茆从未在她眼中见到如此清寒凉薄的光,心惊又心伤:“你怨他……恨我么?”
“我不知道,”章怀春眼中噙着泪,深吸一口气,缓了声气,“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此戏弄糟践人心。在得知明桥遇难后,三妹妹为他日夜哭泣、茶饭不思。若这便是你们想看到的,我会忘记今夜看到的一切,从此,就当明桥死了。”
对此,章茆对她们怀着深切的愧疚之情。然而,在他答应并承诺了明桥那样荒唐无理的请求之后,他便无法挽回这一切了。
而让章怀春心生怨恨,应也是那小郎君未曾料到的吧。
不过,这一切,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了。
“时候不早了,妹妹还愿随我去高台观鬼戏么?”章茆小心询问。
章怀春用衣袖揾了揾眼角的泪痕,缓缓点了点头:“那便请阿兄带我与三妹妹一道儿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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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阳城中多重楼高台,萧期包下的高台是建于开阳门前的一座名为“雁台”的高台。此台与南宫的东观遥遥相望,是一处绝佳的登高揽胜之处,重楼高阁,亭亭耸峙,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