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接受如此荒唐的事。
她不知道,明铃在得知这样的真相时,内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折磨。
而明铃早已心如死灰,如今清醒过来,更是生无可恋。与人说起这段曾摧毁了她的隐秘心事,她的心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了,反倒有丝释然后的轻松快意。
这不是她的罪孽,凭什么要让她来承受心灵的谴责呢?
但是,她的软弱却给了他人可趁之机。对雒阳的百姓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她唯有以死谢罪方能告慰那些惨死在她刀下的百姓的在天之灵。
“除夕之夜的鬼戏,神台上那个捉鬼的‘钟馗’是令伯父,”明铃道,“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自此之后,我不会再对旁人多说一个字。”
接踵而至的真相似一道道霹雳,轰碎了章怀春心中的信念。
她内心百感交集如海浪翻涌,神色复杂地看着明铃,想说些什么,终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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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永和里,章怀春仍是没见到堂兄的身影,章叹春亦被接到宫中一心跟着师父习武学艺。这偌大的宅院,空荡荡得令她格外思念远在侯国的亲友。
她唤了青楸到身边,询问道:“家里有书信送来么?”
青楸道:“书信倒没有,不过,女君身边的品月过来了,眼下歇下了。女公子若要见她,婢子便唤她来见您。”
章怀春猜不透阿母为何派了品月来雒阳,想召她过来问话,却又转了念头:“她舟车劳顿了一路,让她好好歇一歇吧。我要入宫面见天家,你替我好好收拾收拾头脸衣裳吧。”
青楸望了一眼漫过窗棂门扉的霞光,疑惑不解:“天色暗了,女公子这时候入宫面见天家,是否妥当?”
章怀春知道她的顾虑担忧,含笑催促着:“我此时入宫见天家是为公事,你莫疑神疑鬼的。快些替我收拾吧。”
青楸听说是为公事,想到她近来奉命医治关押在廷尉寺的暴徒,知晓事情轻重,也便不再多问,立时手脚麻利地替她更衣束发。
而这一趟入宫,章怀春只带了堂兄留在府中的章奇在身边。
往常入宫,通常是徐太后或熹宁帝遣了人来召她。自奉命医治明铃后,她已是不曾见过太后和熹宁帝的面了;而这回求见熹宁帝,即便她身上有着熹宁帝钦赐的通行腰牌,却也要经过宿卫宫门的执金吾一层层通报下去,直至熹宁帝愿意见她,这些人方会允她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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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熹宁帝本该前往永安宫向徐太后请安,却因明钿突然病倒了,他的人便被绊在了温饬殿。
邓石在熹宁帝耳边传了章怀春在宫门外求见的话,熹宁帝因一心系在了明钿身上,心不在焉地说:“朕无暇脱身,你让她先回去吧,朕明日再召见她。”
明钿虽不待见章怀春,但想到她是医治明铃的人,猜到她定是为明铃而来,当下便拉着熹宁帝的衣袖劝道:“侯府的大女公子定是为了舍妹而来,天家不必挂念臣妾,还是去见见大女公子吧。臣妾……臣妾也想知道妹妹究竟如何了……”
熹宁帝不想她竟如此明事理、重情义,心下一阵欣慰感动。
然而,明铃身上牵扯出的事毕竟是朝堂之事,他不欲让她参与其中,肃容道:“令妹身上干系甚大,那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你只管安心养病。”
明钿哭道:“妹妹不好,臣妾……如何安心养病?”说着便从病榻上起了身,声泪俱下地跪着哀求着,“臣妾不是要干涉朝堂之事,只是……只是关心妹妹,想恳请天家饶她一命,臣妾愿代她受罪……”
熹宁帝见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恼怒又心疼:“你还病着,莫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这副模样,明日如何见你阿父?”
然而,明钿依旧一个劲儿地流泪抽泣,熹宁帝只能妥协:“好了,朕依你便是,这就召见大女公子。”转头吩咐一旁的邓石,“你亲自去请女公子,将人请到这儿来。”
“诺。”邓石领了帝王旨意便出了温饬殿。
明钿见熹宁帝应了她,顿时破涕为笑,伏首谢恩:“臣妾多谢天家的体恤怜悯。”
熹宁帝无奈,为她轻揾脸上的泪痕时,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浮出了明铃那张孤冷明艳的脸庞,不禁低声喃喃着:“无论是相貌,还是周身气质,你那妹妹更肖似你阿父。听说你阿父年轻时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如今看来,传言应是真的。”
明钿从帝王的这番言语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让明铃入宫是她的目的。她内心虽对熹宁帝当着自己的面夸赞明铃貌美而黯然神伤,面上却露出一副骄傲自得的神色,尽力夸赞:“臣妾的这个妹妹不但样貌好,又因自幼勤习武艺,还有一身不输男儿的好本领!”
除夕夜,熹宁帝已是见识过了明铃身上的武艺,如今回想起来依旧心有余悸。
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置这样的女子于死地,但愿表妹给他带来的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