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此事不必看二女公子意思,萧侍中何必纠结于此呢?妹妹向来最解人意,不会因萧侍中的这番选择而怀恨于心。事出有因,萧侍中不必太过顾念天家的那道赐婚圣旨,天家想必也不会问罪于你。”
听她这番话,萧期有些失神,心中隐隐觉得难过伤心:“女公子真是来替宜阳公主当说客的?大女公子就如此不看好萧某与贵府二女公子的婚事么?”
“萧侍中误会了。”章怀春解释道,“我并非是不看好你与二女公子的事,只是……为今之计,唯有如此。”
“非也!”萧期道,“女公子不了解宜阳公主的为人性情。她钟爱儿女不假,但在她的野心面前,儿女的姻缘又算得了什么?据萧某所知,宜阳公主身边缺的是谋士,若是萧某能让她在南阳立稳脚跟,帮他拉拢收服楚地的势力,娶与不娶她的女儿,只在萧某点头摇头之间,宜阳公主左右不了萧某的决定。”
身为局外人,章怀春不便对他的决定说长道短,却被他这番为君王苦心谋划的忠心赤胆所震动,更为他决心要与一群虎狼周旋的胆量智慧所折服。
“与宜阳公主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章怀春关切又担忧,“萧侍中可有脱身之法?”
萧期却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坦然大义,笑着道:“尚未行事便思退路,此事便难成。萧某深受君恩,自当以身报君恩,虽死何憾?”
他停顿了许久,言语态度忽变得哀伤低沉,似在向章怀春交代后事:“若萧某果真不幸身死,还请女公子代萧某向二女公子传句话,就说——既然今生无缘做夫妻,那便只能盼来世再续前缘,恳请她应允。”
章怀春并不知他对二女公子的情究竟起于何时何地,然而,面对他如此真挚诚恳的请求,她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她家二女公子对萧期是否有男女之情,这对她来说,始终是解不开的谜。
***
自章怀春、章叹春冬日里离家后,章咏春最初倒也没怎么想念她们,每日里弹琴品茗、吟诗作画,日子倒也过得惬意自在。
只是,那两人久不归家,她心中难免悬望挂念。
而西跨院还有个对她阿姊思之如狂的郑郎君,每日见到她便要问一句:“雒阳可有书信来?”
若她说有,他便好似那枯木逢了春,满脸喜色春光;若她说无,他又好似那春水结了冰,满脸落寞悲伤。
尽管他想要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悲喜哀乐,章咏春却还是能一眼看穿他平静外表下暗藏的心思。
在阿姊被困雒阳不得脱身的日子里,他的不安,他的惶恐,他的担忧与日俱增,竟是一日日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
看着他饱受相思之苦折磨,章咏春心里很是同情可怜他,内心深处却似有一股陌生的情愫在滋生萌芽。
看着郑纯,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萧期。
这郎君虽与她只有过几面之缘,她对他也并无那些缠缠绵绵的情愫,但在情窦初开后,他的声音笑貌却从此烙进了她心里,每每念及,她竟觉得甜丝丝的。
去岁秋柿宴上,他写下的那首歌诗,她已不知默写过多少遍了;她甚而还为那首歌诗谱了曲,闲来无事时,便要弹唱一回。
她并不排斥自己陡然而生的这份朦朦胧胧的相思之情,只是苦于无人可诉说,只能向身边的婢女紫苑寻求一份心安。
这日晚饭后,她如往常一般按弦弹唱着那首歌诗,那日益滋生的相思之情却如潮水般汹涌澎拜,将她的胸口撑得酸酸涨涨的,竟是忍不住落下了一滴泪。
紫苑在一旁见了,不由笑了:“还真是奇了!女公子自开了情窍,这琴声倒能让婢子尝出些味儿来!”
章咏春道:“你倒说说你尝出些什么味儿?”
紫苑忍俊不禁:“甜味儿、苦味儿、酸味儿都尝了些,但终究甜味儿厚一些。”
章咏春不禁喜笑颜开:“你也算是我的知音了。”
主仆俩正说着话,阿母忽遣了人来请章咏春速去栖迟园说话。
章咏春不敢耽误,忙忙收拾了一番便赶去了栖迟园。
在那间炉烟缭绕的厅堂内,她见到了这侯府真正的主人——贞毅侯章流。
她的阿伯——不,应是她的大舅父——身边还跟着一名样貌清秀端正的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