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每日只能从院中的婢女口中得知些府中近来发生的事。
然而,这些婢女毕竟知之甚少,为她打听不到多少消息,更不可能知晓她阿母究竟在谋划什么。
夏日的午后赤日炎炎、蝉声噪噪,章咏春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便细汗淋漓的,那些守在她院门外的护卫却宛如铜浇铁铸一般,任凭日晒雨淋,始终屹立不倒。
这样的人,凭她软硬兼施,皆无济于事。
她已认命了。
许是午后实在无聊,她命紫苑搬出了她的琴,断断续续弹了两首曲子,却又不自觉地弹唱起了萧期曾赠予自己的那首歌诗。
秋风秋霜地,无边落木瘦。
满园华叶衰,却喜新柿熟。
团团似玉盘,明明如烈火。
疑是相思色,悄然上枝头。
不与群芳争,人间真至友。
她反复吟唱,一唱三叹,待曲终声歇,窗外竟随之响起了一声夹杂着男子低笑的轻叹:“外头花红柳绿、草木葱茏、粉蝶翩跹,女公子的曲音歌声里怎全是凄凉冷清的秋声?”
章咏春乍然听到有男子的声音闯入她的闺阁之中,先是惊怒,但想到这人能进入一庭芳,定是得到了阿母的首肯,很快便又对窗外那人多了几分好奇。
窗外树影重重,那人的身影面貌便藏在了那重重阴影里。隔窗而望,她看不清那人的眉目面貌,却又觉得似曾相识。
“紫苑,”她故意抬高了声音,对紫苑道,“你去看看是哪个狂妄无礼之徒闯进了这里,赶紧将人‘请’出去!”
紫苑离窗离得近,更是早在章咏春抚琴时便发现了窗下那人的身影,只是在那人的示意下,故意不说罢了。
她见章咏春要将那人赶走,故作为难地笑道:“那是雒阳来的贵人,又是女公子这些日子日日挂在心上的人,婢子可不敢将人赶出这里。”
章咏春一听是雒阳来的、又是自己放在心上的人,脑海里已浮现出了那人的面貌,却又觉得那人不可能出现在侯府。
若是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侯府,那阿姊与三妹妹是不是也平安归来了?
这样的猜测,让她欣喜激动。当下,她已顾不上矜持稳重,搁下琴,脚步匆匆地出了屋子。
***
烈日骄阳下,那人已然不是她见过的任何模样。
他一身风尘、满面风霜,将及弱冠的少年郎君却已变得沧桑疲惫,好似老了十来岁,曾经的白面郎君已成了个灰头土脸的沧桑大汉。
章咏春忽有些不敢与他相认,直至他一步一步走向她,她始确信,这人就是萧期。
而萧期近了她跟前便向她躬身见了一礼:“二女公子,别来无恙。”
章咏春并未回礼,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看着,目光落在他的下巴处时,忽道:“你有髭须了?”
闻言,萧期不禁失笑:“世间男子或迟或早总会生须长髯,女公子为何如此惊讶?”
章咏春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髭须乱生、形容粗犷的人竟是记忆中那个文雅谦恭、风流意气的少年,她甚至对自己那陡然而生的情愫也产生了怀疑。
那个悄无声息闯入她心扉的人,分明俊雅清秀,不可能是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髭须大汉。
“你……”她不相信眼前所见,再三确认,“真是萧期萧郎君?”
“我是。”萧期从她的言语态度里恍然明白了什么,无奈又心酸,“对不住,是萧某失礼了,不该这副形容来见你。你若觉得萧某这般模样污了你的眼,那便等萧某更衣整容后再来见你。”
“那倒也不必!”章咏春急切想要知晓侯府两位女公子的情况,不愿耽搁时间,态度诚恳地向他致歉,“方才是我的言语态度太轻浮失礼了,还请萧郎君见谅。”
而在萧期看来,她认为的轻浮失礼,却是亲昵情切,是将他当成了最亲近信赖的人,不由自主地对他说了那番“轻浮失礼”的话。
她心里是有他的。
既如此,他又怎会在意她的那般言语态度呢?
只是,他也算是头回意识到,这位“表里不一”的女公子原来格外钟爱美男子,甚而那美男子得是无须的。
思及此,他不由抬手摸了摸嘴唇上方和下巴处的髭须,叹息着问:“你害怕我新生的髭须么?”
“萧郎君说笑了,”章咏春尴尬又窘迫,笑着道,“我怎会害怕这东西?”
萧期趁机道:“既然不害怕,那便摸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