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崧不在的这两日,因有金霄的关照,章怀春的处境不再如之前那般艰难,那些死士个个都老实了许多。
这日晚间,她正坐在火堆前艰难地啃着硬邦邦的烧饼,连日不见的卫崧忽出现在了她面前。
漆黑天幕下,他逆着火光而立,挡住她眼中所有的光亮,厚重身影似大山压迫着她,让她一阵紧张。
她一直有些害怕卫崧阴晴不定的性情,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阴冷的目光,清声问:“有事么?”
卫崧却缓缓蹲在了她跟前,语气温柔得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你怕死么?”
章怀春不明所以,避开了他深不可测的双眼,偏头闭口不言。
卫崧却大力捏住了她的两颊,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目光,双目在她脸上来回打量,笑着道:“月下看女公子,女公子的姿色在女子里也算是上等,却仍是不及我的霄郎。”
他捏住她双颊的手忽落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却并未用力,笑容清冷鬼魅:“你毁了我的霄郎,你要拿什么赔我?”
章怀春不适地皱紧了眉头,道:“我不知卫小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崧看她的眼神阴冷而刺骨,甚而带着仇恨与厌恶。
这样的眼神让章怀春很是纳闷,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痛恨厌恶她?
而他,分明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却迟迟不肯下死手。
最后,他却猛地将她的身子狠狠地推了出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冷命令她:“站起来,跟我来。”
章怀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一言不发地起身跟上了他。
现今,她万分庆幸三女公子已被救了出去。
***
卫崧乘坐的安车宽敞豪华,内设彩席软榻,足够他与金霄起坐睡卧。
夜里,车内灯烛辉煌,亮如白昼。
章怀春紧随着卫崧登上车,便见到了背对着车头、侧身而卧的金霄;而金霄却似没听到身后的动静般,始终旁若无人地掩面假憩。
章怀春本还担心卫崧会责怪这郎君的狂妄无礼,却见卫崧已是坐在了软榻一侧,倾过身子亲昵地拉过金霄用来掩面的衣袖,软声软语地轻哄着:“我替你请来了大女公子,让她为你看看脸上的伤吧?”
金霄不睬他,他也丝毫不恼,愈发放低了姿态贴耳去哄:“你还在与我置气?你消消气,往后我不再向你发火动怒了。你说想与我归隐庐山、泛舟江湖,我都依你,但你得先让大女公子治好你脸上的伤。治好了你的伤,我便放了她,往后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
章怀春的左耳虽听物不清,可在这逼仄的车厢内,卫崧的柔声软语依旧一字不漏地落入了她的耳中。
从前至今,她只在书中和他人口中听闻过分桃之爱、断袖之癖,眼下真真切切地目睹了这一切,她只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面对金霄时的心情也愈发复杂。
***
金霄脸上的伤是刀伤,伤口虽不深,却布满了整张脸,曾经的美貌似被撕碎的华服锦缎,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他这张脸能恢复如初么?”卫崧见章怀春沉吟不语,尽量心平气和地询问,“你师从徐公,医治这些皮肉之伤应是轻而易举吧?”
章怀春道:“他脸上落了伤,必定会留下瘢痕,要恢复如初并非一蹴而就的事,要内服外敷双管齐下,细心调养。只是,我随身携带的药材里配不出要医治金郎君脸上的药方来。”
卫崧道:“你需要什么药材,我让人去采办。”
章怀春找他讨要了笔墨竹简,将内服外敷的两道药方皆写了下来,而后郑重叮嘱道:“内服的是太乙膏,药铺里应有售卖的;外敷祛瘢痕的药膏有些讲究,须精心挑选药材熬制,我想亲自去药铺挑选。”
卫崧的目光倏地变得尖锐锋利,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而后便一言不发地去看那竹简上的药方。
他见那外敷药方里头的药材无一不是白的,只觉这女公子是在戏耍自己,不由笑着将那些药材名念了出来:“白僵蚕、白鱼、白石脂、白附子、白鹰粪、腊月猪脂[1],女公子是觉得我不通医术,想要随意拿一份药方来糊弄我么?你的药材再‘白’,难道真能还我一个与从前一般白白净净的霄郎么?”
章怀春不慌不忙地道:“病患伤者面前,我不敢儿戏。卫公子若不信任我,金郎君脸上这伤我也不敢接手了,还请公子另请高明吧。”
“你不过一阶下囚,敢这样跟我讲话?”卫崧的脸色陡然冷了下来,目光如刀。
金霄见状,再难将自己置身事外,不得不做出一副温顺模样,伸手轻轻扯住了卫崧的衣袖,轻声劝解道:“如今只有侯府大女公子能为我医治脸上的伤,我们只能相信她,我也相信,在命不由己的情况下,她不敢耍花样。郎君若不放心她去人烟处抓药,那便派人去照着药方抓药,只是……”
说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