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诸县的陷落、萧期的叛离,让刘睿早已无暇顾及家人与侯府大女公子的安危,连夜下山回穰县重新部署了一套守城、攻城的战略。
宛县乃川、豫、荆、雒的交通要塞,若是让宜阳在此立稳了脚跟,雒邑也将危在旦夕。
为夺回宛县,他以穰县为后方,又征召了冠军、涅阳二县的兵勇伍夫,兵分三路:一路后方军留驻穰县,以抵御敌方从新野后方的攻城;一路奇袭军绕道至宛县后方的博望坡;一路主力军则渡淯水直临宛县城下。
一切分拨定,刘睿率领的主力军在奇袭军渡过淯水后,便不顾霜寒露重,不舍昼夜地向淯水进发。
在渡河前,军队夜里就于淯水左岸扎营休整。
然而,军队扎营的头一夜便让巡夜的士卒抓到了一对形迹可疑、形似乞儿的兄弟。即便那年长的少年一直嚷嚷着说他兄弟二人是从宛县逃出来的百姓,巡夜的却丝毫不敢疏忽大意,绑了两人就准备将其交给刘睿发落。
刘睿本与身边的亲信在营帐内商讨着行军攻城的计划,忽闻帐外一片吵嚷声,脸色陡然沉了下来,起身大步出了营帐,却见军中士卒捆缚着一对少年朝他的营帐而来。
他正欲呵斥,那被捆缚的年长少年忽抬头冲他大喊了一声:“阿父!”
刘睿心中大惊,听出了这是他小儿子元戈的声音,疾步上前细细辨认。这两人虽蓬首垢面,他仍是一眼便认出了,那身长七尺的正是他十五岁的小儿子,而那娇小年幼的却是扮作男儿的侯府三女公子。
自那夜拒绝了卫崧,刘睿便已做好了家人会被害的准备,眼下真真切切见到还活着的儿子,他内心虽感到庆幸欢喜,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他担心他的家人已归顺了宜阳,这两人是引他上钩的诱饵。
他命士卒将两人带到了营帐内,却并不解开两人的束缚,正色问了一句:“宛县已破,你两个是如何逃出来的?”
刘元戈几番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见到了父亲,却没想到会遭到父亲的质疑,心中一片寒凉,失望道:“阿父在怀疑什么?莫非将我们当成细作探子了?”
刘睿不置可否,转目去看章叹春:“他不愿说,你来说。”
章叹春其实又饥又冷,几乎无力言语,这时候也只能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有气无力地道:“宛县城破之日,是您的夫人与大公子带兵掩护我们逃出来的,嘱咐我们前往穰县投奔您。我们已在附近的山林里藏身了许多时日,见到这淯水边有营地,便悄悄潜伏过来想要查探情况,不想就被您这儿巡夜的给捉住了。”
说完,她歇了很长一口气,掀起眼皮打量着沉思中的刘睿,又弱弱开口道:“我所说句句属实……阿叔,我们好几日没怎么吃东西了,您……您能让我们吃些东西么?”
话音方落,刘元戈便讥讽揶揄道:“刘府君当我们是敌军细作呢,你还妄想他会善心大发让我们吃饱了再上路么?”
章叹春没睬他,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可怜兮兮地望着刘睿。
刘睿此时已打消了心头的疑虑,听了儿子那不恭不敬的话也未说什么,却是亲自为两人解开了绳索,又命人送了些行军干粮来帐中。
在两人吃饱喝足后,他便和颜悦色地询问着刘元戈:“你知晓你阿母、阿兄的生死么?”
刘元戈神色凝重了几分,摇头道:“孩儿不知。”
话虽如此,父子俩心中却已是心知肚明,那二人皆是铁骨铮铮的人,若是落入到了贼寇手中,定然不会苟活,怕是会以身殉城。
***
章叹春醒来时,东方已白,一轮红日挂在山坳,道道霞光自天边坠落,在静谧流淌的淯水之上铺成了一匹匹绚烂柔和的彩绣锦锻。
这里确是军队在此扎营修整的淯水之滨,此时却已不见军队踪影,只留下一堆堆被扑灭的火堆,再无一个除她之外的人影儿。
章叹春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慌乱惊惧之余,猛然意识到,自己应是被扔下了。
被军队扔下,她倒毫不在意;只是这一路上与她患难与共的刘元戈也不声不响地抛下了她,她心中难免失落悲伤。
不过,刘府君好歹给她留下了弓箭和马匹干粮,不至于让她饿肚子,遇到危险时也有武器防身自救。
而她却不明白,刘府君为何要留下两匹马。
***
刘元戈其实并未被允许随军而行,而是被刘睿勒令护着章叹春入穰县投奔穰县令。
这年仅十五的少年郎君有着驰骋战场的满腔热血,不甘留守后方。当日若非阿母、阿兄将章叹春这个小女娘托付给了自己,他也不会弃城而出、狼狈逃命。
如今,又是因为这女娘,他不得不再次当了一回缩头乌龟。
因着这缘故,在章叹春入睡后,他整晚都怀着一股深切的怨念盯着这女娘,恨不得她就此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
然而,看着她酣然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