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别院回来后,章怀春每日都会前往西跨院替闵氏看脉。由于身份的缘故,她虽看诊过许多病人,但接触最多的还是闺中的妇人女子,对女子常患的病已能准确判断。
初次接触到闵氏的脉象,她便探到闵氏的带脉十分松弛迟缓,气血经络壅塞,显然是外感了六淫又内伤了七情,这才导致经水淋漓;又因这病许多年都未得到良好的调理,如今已成痼疾,反复缠绵,甚是折磨人,除了对症调理,并无根治之法。
为这病日日麻烦侯府的大女公子,闵氏很是过意不去,不知如何报答侯府的收留救济之恩。若儿子能心甘情愿地入赘侯府,她也能安心许多。
近来,侯府里关于大女公子要招郑家郎君为婿的传言愈演愈烈,她知道这些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这府中的女君故意放出了这样的风声,以此来试探她母子二人的态度。
在章怀春替她看诊离开之后,她便将徐知春安排到这院中伺候自己的秋香、丁香支了出去,唤了郑纯到床头,试探着问:“这府里的传言,你想必也听到了,你也与大女公子有过几番接触,当真对她无意么?”
郑纯敛容,眉间显露出了几分抵触不喜:“母亲想说什么?”
闵氏道:“阿母知道,是阿母拖累了你。若非为了我这病殃殃的身子,你不会随我寄居人下,也不会面临即将沦为她家赘婿的处境。阿母想着,她家也许只是想要留一脉香火,若你对她家大女公子无意,我们其实可以与她家商议,只要你能为她家留下一个孩子,那时候是不是就能放了你。这样,你也还能为郑家延续香火。”
郑纯对她的这番话感到不可思议,微微冷笑道:“在母亲眼里,男女缔结姻缘就是一场交易买卖么?古人束薪绸缪,盼的是琴瑟和鸣、执手白头。若章家仅仅是为了传续香火而要招我为婿,我实难从命。”
闵氏问:“若大女公子钟情于你,你是否就愿意了?”
郑纯沉默了。
他从未奢望过落魄穷困的自己会得到这些贵族女子的青睐。游学长安时,他见过太多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为了权势富贵,不惜靠声色取悦于人,成为了那些贵女夫人的面首。
这府中的大女公子虽不似那些贵女一般荒唐,却依旧让他不敢靠近,只能敬而远之。
她是那寺庙里无悲无喜、满目慈悲的菩萨,他一介凡人,怎敢亵渎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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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郑纯服侍着闵氏喝完药之后,本想趁天黑之前多看几卷书,章茆却又风风火火地寻了过来。
自上巳节被这位侯府世子拉着见了城中的公子王孙后,他又被强拉着去参加了几场诗会,倒也结识了三两位志同道合的王孙公子。
他知道章茆是想让他在此多结交些朋友,也好在此立足扬名。
初来此地,他需要这样与人结交来往的机会,因此,哪怕他是个喜好文雅清净的人,却并不讨厌这人过分热情的态度。
而章茆也不是个讲究虚礼的人,被他请进屋子,也没有与他寒暄客套,开门见山道:“郑兄,你可还记得上巳节与你谈诗论赋的阎存仁?虽说你上回的诗赋压了他一头,但人家毕竟是阎公的孙儿,即使为人古板了些,也有满腹的经纶,是我们武陵郡赫赫有名的文公子,你须与之结交。我已替你求来了一个到阎公门下求学的机会,后日,你便随我去阎家拜访拜访阎公吧。”
阎公之名,郑纯如雷贯耳,章茆能替他求来这样的机会,他感激不尽,伏地行了一大礼:“多谢世子!”
“你都住进我家了,就不要再与我这样见外了!”章茆连忙扶起他,笑着说,“你长我半岁,我们就以兄弟相称吧!”
郑纯怔了怔,抬眼望进他赤诚如光的眼里,缓缓道:“承蒙章兄高看,郑某不敢不从。”
“好!”章茆喜道,“那我便不打扰你看书了,后日我来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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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茆穿过西跨院院墙外的那片绿意盎然的柿园,也无心观赏暮色下的花园景色,行过石径、长廊便回了东院。
东院内建了一片偌大的演武场,是章茆平日里练功习武的地方。而自成婚以来,他便一直与方如仪分房而居,即使后院里有他单独的寝室,他平常也多是歇在演武场后的屋子里。
本朝列侯无实权。这侯国内的一切事务皆有侯相来处理,侯府内的家事也自有各家丞、庶子、行人[1]等人员来负责,除了年节须代替他那个不问世事的阿父入朝觐见天子之外,他这个世子大多数时候其实都是清闲无事的。
近来,宫里有谕旨明令他协助那萧侯相筛选县内的秀女。如今还只是初选,萧侯相派人送到他这里来的还只是那些参选女子的花名册,经萧侯相初步核实,这筛选出来的厚厚一卷竹简上仍有五百人之数,其中仍是有许多身家履历不符合参选标准的浑水摸鱼之辈。
章茆不想让这事占用自己太多的时间精力,打算今晚便将手头的名册再筛选一遍,便命人点上了灯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