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夜战。
看到“永宁巷明氏女明铃”的名字时,他怔怔出神了许久,反复确认了多遍,确认这竹简上的名字年龄皆无误时,他便再也坐不住了,操起竹简便提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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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明两家比邻而居,章茆所住的这座东院更是与明家的西南院共用一堵墙,两家祖上文治武功,这面院墙也便被称之为“文武墙”。
明家西南院里住着明桥,章茆熟门熟路地翻墙而入。
他知道这院中有一处狗舍,里头有明桥从山林里救回来的一条四眉犬,模样看着憨厚可爱,却十分凶悍敏捷。
章茆的双脚刚刚着地,这条黑背黄眉的四眉犬便猝不及防地从暗处蹿了出来,追着他狂吠,这阵狂吠自然引来了这院中的主人。
明桥只是吹了一声哨,这犬便蹿到了他脚边,围着他不停地打转,面对章茆这个夜里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时,嘴里仍在示威,最后终于在明桥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
这时,章茆才敢上前,百思不得其解:“我是你这里的常客了,福星怎还认不得我?”
明桥半蹲着身子轻柔地抚摸着趴伏在脚边的爱犬,笑着说:“你回回都是夜里翻墙而来,它即便认得你,一样会将你当成是贼。”
章茆笑道:“说起这翻墙贼,你也不遑多让。今年,你可不许翻墙偷我家柿子了,柿园旁的西跨院如今住着郑郎君和他母亲,你不要冒冒失失地冲撞了我家贵客。”
“峁哥哥怎能冤枉我呢?”明桥委屈道,“若无哥哥的默许,我怎敢去你家柿园‘偷’柿子?那柿子也不是给我吃的,还不是受你之托给我四姊姊吃的。为此,之前住在西跨院的两个姊姊不知赶了我多少回了,一口一个‘贼’的,我何其冤啊!”
章茆不想听他诉苦发牢骚,想起此来正是为他四姊姊而来,便肃容正色道:“桥桥,我来此正是为你四姊姊而来,我们去你屋里说话吧。”
明桥早已料到他会为此事来找自己,并不推脱,轰走了脚边的犬,便将人引进了自己的居室。
章茆回回进这小友的屋子,看着满架子木雕和陶制的形形色色憨态可掬的猫狗禽兽,总要在心中感慨一番。
这回,他感慨了一番,忍不住劝道:“桥桥,你身为男儿,不能浸淫在这些小儿玩物上头。这些东西可爱归可爱,但忒幼稚愚惑了些,没一点儿男子气概,不是大丈夫所为。”
明桥不反驳也不接受,笑着提醒他:“夜深了,哥哥还是早些说事,让我早些会周公吧。”
于是,章茆便将怀中的竹简拿了出来,找到写有“明铃”字样的那一枚竹简,用眼神无声地询问着明桥。
他漆黑深沉的眼眸深处涌动着的情绪呼之欲出,明桥唯恐他将这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笑着将那竹简卷起来,又扶着他坐下,笑容可掬地安抚道:“峁哥哥先不要动气,心平气和才能好好说话。”
章茆仍是紧紧盯着他,眉心始终不得舒展:“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入宫的是你二姊姊,阿铃的名字又怎会出现在了秀女名册上?你舅父膝下女儿虽多,但也不能被这么一个接一个地送进宫去伺候同一个男人啊!当今陛下最忌讳外戚专权,你家这般卖女求荣,就不怕引来皇帝的猜忌打压,从而招致祸患么?”
明桥不打算瞒他,正色道:“是四姊姊自愿代替二姊姊入宫选秀的,以她的姿容才艺,要入宫并非难事,至于能否获得恩宠,那对她并不重要。峁哥哥,我想你应该知晓她为何要入宫。
“你之前说过会娶她的,最后还是听从母命娶了旁人。当然,她知道你的难处,从未怨怪过你。只是,你不该在娶妻后再给她承诺,让她又守着这承诺苦等了两年。她不想等你了,所以才会选择入宫,也是不想你为她这个不相干的人辜负了枕边人。”
章茆沉默了许久,目光沉沉地盯着明桥,轻声问:“这是她让你传给我的话么?”
明桥点头:“是。”
章茆却笑了:“那也请你替我传句话给她——此次侯国的秀女之选,由我来协助萧侯相,我会将她的名字剔掉,她连初选也过不了,就别妄想入宫伴驾了。”
明桥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劝道:“你这样做,四姊姊会恨你的。”
章茆毫不在意:“恨就恨吧。等我践行了承诺,她就不会再恨我了。”
他也没在明桥屋里多待,翻墙回到东院,他并未回演武场后的屋子,而是绕到了后头的漪兰院。
见方如仪的寝室内仍有灯火,他一刻也不曾迟疑,大步踏上了那屋前的白石台阶。
屋前守夜的婢女见了他,一心以为是在做梦:“世子怎么过来了?”
章茆不答反问:“阿姊没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