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邻学是下意识扭动脑袋躲避被人拍照,她则是深思熟虑下才帮他挡住闪光灯。
当肖莎挤进人群看到那张熟悉的已伤痕累累的脸,有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恶毒的想法。
叫他死了算了,死了他就不会再害人了。
但她很快被自己想法中的幽怨和狠毒吓到了,她明知道生命可贵,夏邻学罪不至死。
“你怎么在这儿?”
肖莎蹲在马路与门面房边缘的空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
她心里无悲无喜,只有一根紧紧绷着的弦。
夏邻学死在当下她也许会为他流几滴眼泪,可能是缘于可怜,也可能是缘于可怕,毕竟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即使他毫无顾忌地用花言巧语——他好似也没有什么花言巧语,这是最可怖的。
他骗她不用花费心血精力,曾经肖莎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她在想她每一次和他巧遇,包括见到他小姨,实则都是周全考虑下的谋划。
可他表现的那么真心。
“其实我也没有道理怕你。”
她把头埋在膝盖旁露出一双眼睛望着静静躺在小卖部阶梯上的夏邻学。
“如果你只骗了我,我就不怕你了,是我自己过去蒙了心窍甘愿上当。但这不止关系到我,你却能那么心安理得。
有很多人他们都很无辜,你总是要赢过我们才罢休,你过去是怎么生活的……
祸不及家人,今天以后你如果能记得我,哪怕记得我一点儿好,就别再来找我、找我家里人了。”
她的口气冰冷地像个在评判别人故事的陌路人。
帮了他一次,她开始向他要报酬。
肖莎知道他不喜欢像被关在动物园里供人围观那样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她知道他喜欢把自己藏成一个谁都看不透的隐私。
但肖莎不心软,她一点儿也不。
夏邻学的眼皮抽动一下。
救护车来的及时,医务人员为他做了简单的生命体征检测,有人说他方才还能张开嘴,好像要说什么话。
*
医院消毒水的气息浓郁的像一道紧紧裹在身体上的雾,久久无法驱散。
夏邻学的伤势静养许久已好的差不多,华雍外聘的医师对他身体的恢复情况很乐观。
车祸未伤及脏器,算得上是百分之一的概率。
也幸亏破坏刹车的不是内行人,手段粗糙,发生车祸时车辆还能有所控制,才捡回条命。
旁人都说他是吉人天相,佟锐也打来电话,罕见地没有对夏邻学的缺德做个命运闭环式的总结。
“报应,”夏邻学解嘲地说:“你觉得我是报应么?”佟锐告诉他好好养身体,电话背景音里顾天天在呓语。
夏邻学站起身来去找大夫表达了自己的出院意向,态度坚决不肯妥协。
躺在云朵般柔软的病床上,夏邻学闭上眼睛看到的人都奄奄一息。
他看到太多人,从他幼年时代直到至今,多少次,他亲眼所见灵魂抽离身体那刻,盘踞在濒死之人眼里的不舍。
这座宅子自清代以来便耸立在城市的一角,常有人来洽谈收购,都被祖母以绝对的权威拒绝。
可她死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儿孙的福气就是利用售卖祖宅瓜分的巨款,各自成家。
他祖母故去那年是她的本命年,葬礼前小型告别仪式在祖宅举办。
华雍也是从祖宅的脱胎而来,夏博垣年轻时身材瘦削,心性浮躁,事业低迷,在一众继承人中显得极不起眼。
有华雍后才一飞冲天,一跃成为书香世家中第一个沾满铜臭的商人,供人唾骂供人仰望。
后来他又买回了祖宅,配置了佣人,配置了从各处搜集来的古玩。
夏邻学每每再次走近那所宅门深锁的大宅时,只觉这宅邸与过去他曾漫无目的奔跑寻找蜗牛的祖宅无一处相近。
在父亲接待亲朋时,他来到祖母的棺木前,由于遗体瞻仰还未结束,棺木仍是开着的。
上好的梨花木雕着做工精湛的花瓣,栩栩如生似有花香。
他仔细地端详着棺木里通体冰冷的尸身,轻轻地碰触了她干燥细腻的手掌。
小姨的高跟鞋声渐近,他不知为何,像是在逃离般躺进棺木里,和祖母的脸近在咫尺。
她在书房门外抽烟:“姐,你有没有想过,就这么走了算了,他们这群人真不是东西……”
她脸颊上滑落两滴眼泪:“如果你还在,你一定会走的……我们可以把邻学也一起带走。”
又有脚步声怒气冲冲地走来:“谁让你进来的?”
小姨的脸上带着讽刺的笑容。
“大门敞着就是让人进的,你以为我怕你?我才不怕,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