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胆气就散得差不多了，成年人与孩子之间气场的差距瞬间就让方宁怯懦了起来。
她被看得心脏砰砰乱跳，手心里也攥了一把汗，生怕杜姨娘从门里走出来狠狠扇她巴掌。脚步在畏惧间一点点向后蹭，终于在杜姨娘准备开口说话时，猛地跳起，转头就窜了出去！
小小的身影，却像个逃命的兔子，两条腿转得像是风火轮，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逃出生天的方宁躲在墙角，剧烈地喘着粗气。冷汗涔涔的她捂着狂跳不止的胸口，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升起了一丝羞惭和愧疚。
她不该拿杜姨娘撒气的，这样和自己的娘亲有什么区别？
年纪小小的方宁第一次反思自己。她痛恨自己的娘亲，恨她将没来由的怒火都宣泄在自己身上。明明都是从她肚子里钻出来的，可她却拿弟弟当宝，拿自己当草。
她越恨自己的娘亲，就越接受不了自己变成她的模样。
痛定思痛的方宁，决意悔改。第一步就是道歉。
但是自尊心，其实才是人与生俱来的第一种性格特征。善与恶，都没有自尊心来得早。
方宁还未能完全分辨善恶，就已经抹不开脸去找杜姨娘道歉。她只能委婉地向那座凄冷小院的主人示好。
有时是一根偷偷省下来的蜡烛，有时是从厨房偷拿的点心，有时是悄悄帮忙清扫的落叶。
杜姨娘也一直不动声色，不知道到底原没原谅她，但是东西确实是放在门口就不见了。
于是方宁就这么悄悄送，杜姨娘就默不作声地接受。这种无言的默契，竟然渐渐取代了在门口痛骂的快感，成了方宁凄苦日子里新的期待。
不过好日子没能维持多久，总也吃不饱饭的方宁就因为进厨房偷东西而被抓住了。
小小的身体被膘肥体壮的伙夫丢进了老爷的院子，瞧，连一个下人都知道，如此甩麻袋一样摔打这个小姐，都不会有任何的惩罚。
方老爷只觉得丢脸晦气，连理由都懒得问，就要把方宁处置了。
只不过方宁毕竟还有个娘在，怎么处置倒是成了个问题。
院子里的姨娘们故意大声地窃窃私语，说方宁心思卑劣，肯定不是遗传了老爷，那还能是遗传了谁啊？
说话间，眼神都不停地往方宁母亲和弟弟的身上瞟，那明晃晃的暗示，让方宁母亲这个大夫人的脸面都被一道丢在地上踩。
大夫人恨得眼睛都在冒火，看着院子里狼狈不堪的亲生女儿，恨不得压根儿就没生过她！
于是方老爷还没开口，大夫人就先一步要求把方宁打杀了。
打杀了。
只为了平时她们都未必会稀罕的一只鸡腿，就要把自己的亲女儿打死。
大夫人的狠，倒是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没了声音。
方老爷也是被自己妻子这番狠毒的话语弄得瞠目结舌，但是他心中的犹豫倒不是因为他多怜惜方宁。而是因为以这个由头就打死女儿，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正在犹豫着呢，素来在府里像个隐形人一样的杜姨娘竟然倩步款款地走了进来。
多年不见，她还是风韵犹存。这一出场，就勾走了方老爷的眼神。
在大夫人怨毒的目光里，从来对方家一无所求的杜姨娘第一次开口朝方老爷讨要东西。
——她要方宁。
按她的话来说，自己不能生育，注定无子女送终。方宁犯错，势必要罚，但是罚得太重，有碍老爷的名声。不如就将方宁过继给她这个妾室，一来让不能生的她有个依靠，二来从嫡女变为庶女，又是一个出身青楼妾室的女儿，已然是莫大的惩罚了。
她所在的院子也偏僻，带走方宁，反倒是让大家眼不见为净。
就当方宁死了，也省了大夫人的心。
这番话出口，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方老爷欣然应允，又在恋恋不舍的目送下，看着杜姨娘带走了方宁。
自那一日起，方宁就在杜姨娘的教养下长大。
杜姨娘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活得清醒的好人。
她深知，在被神仙统治的世界生存，能活着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被方老爷买回家中，也是她对于活着这件事的一种奋力追求。
方宁跟了杜姨娘，才算真正开始了为人的一生。也终于能像个正常人家的女儿一样，享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地过下去。
直到这一年的‘百姬大婚祭’的名额落在了方家的头上。
各个姨娘哭天抢地，各显神通，说什么也不允许方老爷将自己的女儿送去。方老爷焦头烂额之下被人一提醒，就又想起了那个早不知道被他忘在哪个角落的长女方宁。
彼时方宁十二岁，刚好卡在百姬大婚祭要求的祭品年纪里。方老爷当即做了决定，要把方宁送走。
方宁怕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