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床上女子的额角却慢慢渗出一层冷汗来,那是否是因为有些痛苦即便是在昏睡中还要来侵扰她?
她有口张不开,有眼睁不开,却有惊惧从眉角眼缝里重新汩汩流出,她的梦境里是否又现出个雪夜,从惨白的雪中忽然逼近的陌生人,连照面都没打,其中一个已挥掌向二人袭来!
离华岛上的人哪怕再有不寻常的过去,如今却已是简简单单的人,只想过简简单单的生活,但人心的贪婪、欲望,却最终会像连续不断的恶魇一样缠上他们无辜的生命。
屋中不知何时点的红烛已老已残,小梳眼角的惊恐也在烛光中忽淌得更急,前头无路,她被迫从那个噩梦中一挣,猛地睁开眼睛。
这个醒转后的世界却与她梦中的那个世界绝然不同。
这个世界是温暖的,她强摒痛楚将头稍扭了一扭,就看到一颗男子的头颅,靠得很近,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他鼻中的气息一段一段喷到她脸颊上,夹杂着浓浓酒味。
她当然立刻认出了他!
她张口想要喊他。
可是她的喉咙张开想发出些声音,那些声音却是沙沙的,又好像树叶被风拂动的声音,沉闷而喑哑。
她以为这只是一时的事,可是时间过去了很久后,甚至听到屋子外的更声打过三更,她也已将脑海中所有发生过的恐怖的事在眼前浮演一遍后,她喉咙里还是吐不出一个字音来,这多少让她有些失望。
但好在她身畔的那颗头颅却还是睡得那么宁静、安详,好像即便这世间再有多少风雨变更,他都无惧、无畏。
在她本来要离开燕京城的那一夜,便是他给她放了一城的烟花,她本要谢谢他给她看见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但是他现在安静睡在她的床边,头依着她的头,她开始的时候难免有些尴尬,但她的心慢慢平定下来后,她有一刻甚至想,如果这个人永远就睡在自己的枕畔,从此一天一地的安宁,那样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她很快就为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因为她马上想到了沈哭。
一想到沈哭,那些刚才已海潮般退去的痛苦和恐惧便又翻天覆地而回,她面上又开始焦急,好像有人正拿着一把锥子正在一段段揪着她五脏六腑里的肠子,她眼畔的泪水那时便又淌了下来,她撑过这段时间的清醒本已不易,所以她一边哭着一边又何时重新陷入昏迷……
她既又睡了过去,有个人却被那些落在枕上的泪声惊醒,有双温暖的手,温暖的手指,这时便轻轻抚上她面颊,将那些痛苦的眼泪轻轻拭去。
长夜已尽,天已初白,康王孙微起身,便有一薄衾从肩头滑落。
他凝视地上薄衾,显然他醉睡这段时间,这屋内还是有人进来的。他宿酒初醒,此刻头昏欲裂,听一串脚步声靠近,是昨天那个叫琅轩的侍婢已在外间道:“王妃方方来过,见小王爷睡得好,便没有叫醒小王爷。”
完颜康不由得苦笑,想赵王妃既爱惜自己儿子,倒也舍得他扒着床沿就睡了这半宿!他口中却已道:“母亲前来可还有别的事?”
琅轩便清晰回道:“因是昨日乌起合术将军亲来府上拜访,依了规矩,这两日当要回访,王妃便问,不知今日小王爷可要同王爷去!”
虽是去的乌起合术府上,他届时要拜访的自然不只是乌起合术,还有乌起永嘉,因为他完颜康本是乌起永嘉今后的夫婿。
完颜康想起有件事仿佛是从昨日与六王爷醉酒同车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神色便有些懊悔,如今眼前眼后相逼而来,他心海更是如平地生乱波,人闷闷答道:“乌起合术将军和父王是旧交故友,怕有许多贴己话说,你便替我回了父王和母亲,不便打扰,乌起合术将军府我就不过去了。”
外面琅轩声音道:“是。”顿顿,“可要琅轩、画月伺候小王爷和姑娘起身?”
她话音未落,门声立响,康王孙已开门而出,脚步也在路过二人时不曾停:“我自不会再过来这里,等她醒来后,告诉她,她担心之人无事,叫她不必无用担心!”
桌上酒,用红泥小火烫着,康王孙饮得极慢。
独居一室,并无他人,他宽去外袍后,一身天青便衣,更衬得人清爽透亮,忽听到风中脚步声徐近,待压窗扇之声传来,他已苦笑道:“我虽想闲暇一次,奈何这两日我这清桐院中着实热闹!”
欧阳残月施施然从门边转出,身上还带残雪味道:“乌起永嘉既是个美人,你却宁肯辜负佳人,在此独饮,当真不解风情!”
完颜康便举酒杯一笑,示意他落座同饮:“康王孙既有些微恙,这病就该装得有模有样。这一年之中,我也只得这三两天可给自己放了假!”
欧阳无忧捻过他手中杯,仰颈,倒入自己喉中:“好酒!”
“想来,欧阳白已经知道耶律齐被何人所藏。”完颜康目视好友大口饮酒,笑:“所以他特意巴巴派你走这一趟?”
无忧公子闻言,唇角也勾起薄笑:“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