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之行,对于完颜康来说,自不过是数月之前事,如今再空想,却竟已有年深月久的苍茫意,莫非这共一些人相伴的时间,果真便是独独岁月如梭,却又时光难留,完颜康念及如此,心中一刻酸涩异常,人低道:“但少康却也不知,这改变究竟是好,还是自此痛苦也更多些。”
他最后一段心意被破,忽目光径直望住沈青衣,只料这老人踏入燕京城不过三五天,在这三五天之中忽筑他一场欢喜,却也破他一场好梦:“少康自然也知道前辈所做的,也是全数出自对小梳的一番真正爱惜,所以少康也绝不是真正地怨恨前辈,不过明晓这世上有些事的确已是在冥冥中早就注定!
但其实在少康心中却又知,前辈若当真要保护她和沈哭的安全、临风薤谷的真正秘密,前辈就不应有燕京这一趟行程,前辈更不应该让沈哭赶去汴京一趟!
因为传言若只是传言,它传到何时都做不了真,不过三五月喧哗过后黄尘便也落地。但其中若有人略加精明些,勘出些什么,便能知晓黄雀在后的套路,那么前辈原来的一份关心则切,反忽成为了独独揭开的那一处破绽!如今江湖中盯着临风薤谷四字的人既多,或不用再等又一个三五日,便是少康也已难改一个事实!”
沈青衣闻言脸色顷刻也异,她眼峰一抬,到底唏嘘笑道:“的确,少康你绝顶聪明,一言便道出这其中的天机!而我在离华岛住的太久,久得已有些忘记了江湖的险恶,人心的险恶,却要靠少康一番好意提醒才能明白过来。”
这本是寻常人的叹息,也只是寻常人的疏忽。沈青衣复是微沉吟,到底微微一笑再出:“所以少康眼前便已算是二十年后第一个重新知道临风薤谷所在的人?”
完颜康忽沉默。
他沉默是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若是从前,他绝不是多嘴的人。
他也从不是随便就将自己的心里话轻易同别人讲的人。他是什么时候改变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又或者,他也只因为一个人,才突然有些松懈,有些多嘴!他自己也已说过,他的有一些改变,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的,他这时便微微环视了这间屋子一眼,他的目光最后不得不长久还落在窗下榻上睡着的那个小姑娘身上。
她又可知他如今的难堪处境,可会同从前般同她婆婆说,莫叫她婆婆再欺了他!
沈青衣瞧着这年轻人面上的爱恨忽如山水泼成的画般清晰:“所以少康你心里此刻一定有很多话想说,你既然那般聪明,现在可又正在担忧我这个不太聪明的老人家如今是不是又要为难了你?”
完颜康猛笑,他唇畔的笑容果然已有些苦涩。他想了想,忽道:“前辈若不放心,可将少康拘去离华岛,便不会泄露临风薤谷所在的秘密?”他话一说出口,自己忽也笑了起来。
他一日失踪于中都城,且不论六王爷如何作论,便只怕圣心帝一怒之下,便要举全国之力将东海诸岛夷为平地。
他本没有兴趣喝那杯茶,如今便更没有兴趣,人这时索性离桌去了房间中另一张床上躺下,桌上的油灯并不亮,烛光在他一张年轻脸颊上扑朔往来。
沈青衣瞅着他面庞上古怪神色,瞧着他如今的古怪无赖行径,忽也笑:“少康你果真是个独具心径的人,我如今才能明白,为何小梳她日日在离华岛上却会忘记不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你。”
完颜康唇翼微弯,忽径自闭上眼,一卷笑意却又嘴边轻轻泛出。
人若死期在前,自然明白,若死时本已有个惦记着自己的人,心中自然是愉快的。
更何况他也知道沈青衣绝不会杀他,她只不过不会、不好轻易放他走,至少在她想出一个妥当的法子之前。
但如此这些,自然已都是沈青衣的麻烦,不是他的麻烦。
他完颜康自然很少给人制造麻烦,他历来是个懂事的年轻人,历来多数时候也只有旁人给他制造麻烦。
所以他如今躺在别人的床上,心头却一点愧疚都没有。
沈青衣心里现在如何想的,他竟也不想知道。
但也只在这一刻,沈青衣看待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年轻人,有着寻常少年该有的天真无理,她看待他再不是燕京城中的康王孙,“所以既是临时起意,为何不是宋都临安,亦或燕京,甚至是西辽之地?”她这时竟也倚桌坐下,好整以暇隔灯问道。
完颜康不想她这时候还会问,复睁开眼,以手枕头望着屋顶微微苦笑道:“欧阳白虽是西域之人,却在中原经营多年,绝非泛泛之辈,临风薤谷乃武林绝密之境,声名太重或太不重之地,大概都不能立时骗过他。汴京为宋氏旧都,地广人稠,九街十八巷的里弄是非,欧阳白若不在那里浪费一年半载,他并不好来找我的麻烦!”
沈青衣神色之间似也更为这段话吸引:“但你即便骗过了欧阳白一段时间,这个谎总有破的时候。”
“少康本是年轻一辈,眼目有限,若有错也只不过受江湖口舌诓传,到时候欧阳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