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康这一日晨间入宫,便未再回返,等得人定时候,便遣人回府通知,晚间与十三小郡王完颜宏都约在万花楼饮酒。
小梳晨间等完颜康不归,这一日无疑人便如坐针毡,只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问得他这时捎回府中的消息,人犯疑急道:“那万花楼是什么地方,少康何时才能回来?”
琅轩与画月相对一视,自然都难免红了脸,勉强推搪了过去后,等得院落四下无人时,画月便道:“小王爷一向晓人意,知道小梳一日等在这里,便是不传消息,也比拖带这般的消息回府好些。”
朗轩面色却已变,人静静立着半晌,忽低低开口道:“亦或小王爷本知道小梳此刻必定是等着他的呢!”
冰凉月色下,她面色便已异样,等二人后刻再回屋中,青桐院中果然已消失了小梳的人影。
月上三竿,止于柳梢间,清辉淡散,寰宇便一片皎洁。
虽已是暮春,云梦台侧却是堆桃砌柳,只一阵风过,忽溶溶月色下桃瓣飞舞,飘飘洒洒,落得人眉、人肩,也落得案上那一盏酒中。
酒色添了桃花色,其味更醇,其气更浓,只将人的魂智也要收走,忽一女孩子自纷纷桃花中飞掠而下,她足尖一沾点地,猛瞧着云梦台上此刻只有的一少年人,她原先只道这人是无完颜康,却原来不是,便不觉愣了愣,后刻鼓起勇气往襄王阁门口扫去一眼,襄王阁的阁门既已打开,里面的华幔红纱既已萎垂在地,便编出一个红粉金沙,人间销魂窟。
那坐在台子上十三四岁的少年面色如描,眉色湛青,端详了她片刻,人启玉唇这时便脆声说道:“我少康哥哥不在这里。”
小梳猛从那红粉金沙中回转目光来,便见这少年霸道又狡黠些的目光,概是这少年年候未到,并不能十分掩藏,这时更已长声问道:“你就是小梳!”右臂一抬还举了杯中酒来饮。
小梳便惊了一惊,走些过去,微是抬眉皱问道:“你是谁,为何知道我是谁。”
那琥珀色酒波既蘸着那少年唇间,似一波一波扣着那少年唇齿,少年又上下瞧了一番,到底面上失望:“但是我那位四婶婶原是位倾城的美人,我少康哥哥的眼光原也不低,怎么你就……”
小梳面色本能一红,咬紧了下唇道:“你莫胡说。”
那少年嘻嘻一笑道:“胡说什么,少康哥哥既要我偷偷查你的事,我自然知道你是谁,而且也已知道你并不是我四王叔的女儿。你既跟我四叔全无一样的地方,你甚至跟你母亲也没多少相似的地方,莫非你父亲既不是我四叔,你母亲也并不是我那位曾经的四婶,有趣,当真有趣,我只怕当真要再瞒着父亲好好再查查底细!”
小梳陡听着这天大的消息,猛张着嘴愣在那里,良久才能道:“我不与你胡乱说话,少康如今人在哪里?”
完颜宏都便不甘道:“怎么算胡说,我父亲既掌宗人府,知晓我完颜一族全部秘密的人,除却我父亲之外,便只有我了,所以少康哥哥才会找上我!但他又的确比我聪明许多,知道你必定在青桐院等不住他,所以早一刻已回去了,谁知道你果真赶来了这里!”
小梳方便又是一惊:“少康他已回了青桐院?”
完颜宏都点点头:“他自是看重你的,所以方才还说若近日院中新纳了人,便还请我在这里喝酒。”
小梳的脸色便暗夜中忽也红如烧,猛咬唇道:“你又胡说!”
那完颜宏都却已大笑了起来,那笑声顿时又将小梳的脸色烧得更红些,人一时云里雾里浑然看不清周遭方寸。
那女孩子既失魂落魄走了,完颜宏都眼中天真猛收,嘴角便露出世故,徐徐仍拈起桌上残酒来喝,他在此间之事既已结束,他喝完这杯酒便也已准备离开。
夜既微深,此刻那云梦台上便已有不断自下送上来的夜间雾气……一片红叶忽自月光中飞来。
红叶猛打在完颜宏都背后璇玑穴,然后啪的一声落在当地。
完颜宏都目中的酒意霎时而空,人徐徐瞧着那桃花枝更上一些的天空一点点倾进眼瞳:“你是谁?”完颜宏都鼓足勇气,猛从喉中问出。
无人答他。
一人下刻自云梦台下走上,后来便坐在台子上,将案上的酒都徐徐喝干了。
酒已凉,落入肠肚中便有说不上来的闷塞之意,更何况旁边还有个目瞪口呆的年纪并不大却实已经很像完颜康的完颜氏的少年!
空空的云梦台沉寂良久。
台上人已去,案上的酒盏也已空。
只有完颜宏都一动不动躺在那里,额角却已有冷汗层层沁出。
半轮很残很残的白月后来挂在很淡很淡的树杪之上,完颜康心神不宁等在窗前,终于等到隐隐脚步声,人忽便如梁间燕轻盈飞下墙头,有道目色于窗前那袭月光中穿过,直往着自己,人嗔喜道:“少康!”声音清脆如乳莺初啼。
她站在窗前那一片薄雾轻纱般的白光中,完颜康便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