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终于让开一条宽路。“阮娘子,方才多有冒犯。”
“你们是不是觉着在追着的那个人上了我家的马车?”明玉挺直了背,叠着双手稳稳坐在马车里,声音也没有方才的颤了,“若是赌坊觉着我们阮家有窝藏了欠钱的人,明玉不介意小兄弟们上我阮家的马车搜一番的。”
她话音刚落,脚腕处便觉到有冰凉的匕首锋刃贴过来,带着浓厚的警告意味。那外头赌坊的人听了她这话,直觉若是阮家包藏了人,言语间也不可能这样笃定,于是匆匆唤了一声打扰了,便重新将地上那些打器拾了起来,往马车后面奔去了。
好半晌之后,明玉整个人才瘫软在座椅中,一颗心跳得飞快。她将脚边的裙摆移开些,原先那猫着腰蒙着面纱的女子才总算从座椅下爬了出来,也同明玉一般,自顾自坐在车里,瘫软着喘气儿。
明玉只觉着自己有些傻眼了。“这位……娘子?方才的祸事替你避开了,这会儿你若是不走,我这马车……”
“抱歉啊,耽误你们的事儿了。”
明玉看着她手里依然握着的匕首,后脊背冷汗岑岑。“所以这位娘子,您这匕首,还要握到何时?”
那女子一愣,干笑几声,才总算将匕首上了鞘,重新塞进腰间。
“抱歉,实在是抱歉。”
虽然说着抱歉,但她大咧地曲着双腿,两手搭在双膝上,脸上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觉着抱歉的神色。
她回想着明玉方才的话,于是抬眼往那脸上依然惊魂未定的二人面上望过去,看她们依然浑身警惕,于是努力表现得和善,眨着眼道:“你们不是要进宫去吗?我也要进宫,恰好顺路,给我搭一程车呗。”
搭一程车?明玉整个人都往苜蓿的方向缩过去。“可是娘子你……”
“阮家娘子,阮明玉,是吧?”
明玉有些懵,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木讷点头。那女子望着她,轻笑出声。
“不是给三位公主选伴读来的?”
明玉又是木讷点着头。
“既是选伴读的,不就是为着让公主瞧着顺眼欢喜,要留个好印象?你都已经是公主伴读了,这会儿迟一些入宫里去也不打紧的。”
明玉只觉自己脑中是细而长的一声嗡鸣。她白着一张脸,喃喃问道:“我怎么就是公主伴读了?我这连皇宫的门槛都还没摸到呢。”
“谁让你帮了大昇永荣公主呢?这可是少走了好多弯路呢,怎么样,高兴吧!”
明玉惊了,下意识回过头与苜蓿对视,却见苜蓿这会儿也是惊得合不拢下巴。她有些欲哭无泪:“永荣公主?”
高婉蓉点点头。“是我。”
明玉哑然。“大昇的大公主高婉蓉?”
对方笑眼潋滟望着她,一个劲儿地点着头。“是我。”
“传闻当中那个行踪不定、性情乖张、整日……游手好闲的大公主?”
高婉蓉原先的笑眼顿时消失全无。她瞪着眼,又要去摸腰间那柄匕首了。“怎么越传越离谱了,一个词儿比一个词儿难听。怎么就游手好闲了,本宫可是有一手的好赌技的!”
明玉眼神里泛着怀疑的光。她指了指马车外头,“那大公主怎么会被天门赌坊的人追杀?”
“这个……他们以为我出老千,让我把赢得钱都吐出来,那我自然是不肯的啊!”
这会儿明玉只觉着自己天都塌了。
自己原先是想方设法不要被选进宫里面去,于是打扮得也素净,连马车也特地挑得最不显眼的样式,一切的算盘全都打好了,最终却全都折在了这入宫的半途当中。
高婉蓉看她没了言语,嘟囔着阮家娘子真是和传闻里一样的寡言少语的冷面美人儿,等不着她的回应,索性主动挤到了明玉身边,挤进了她坐着的座椅上,仰着脸看她。
“阮娘子你说句话呀!以后你可就是本宫唯一的伴读了,可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闷声不响了,多没意思!”
她朝着外头的车夫喊了声快往皇宫赶去罢,又过了片刻后,外头才终于响起了策马的长吁声。马车再度慢慢在京城的长街中行了起来,车里的几人却与方才有了全然不同的心境。
明玉朝苜蓿看了一眼,又望了眼身侧高婉蓉的背影,眼里有着与苜蓿一般的欲哭无泪。
得了,这下是真逃不掉了。
她的未来又重新成为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