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变回了那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孩子,他的亲长轻贱他,姊妹鄙夷他,只有一个人,不问缘由,愿意对他给予一点友善。后来他把自己装成一个傻子,那人还是对他一样好,给他答疑解惑,从没有瞧不起他。再后来,他终于如愿以偿踏上科举路,能跟那人肩并肩同行,一晃就是好多年。
奇怪,为什么梦里的事情那么清晰?那些尘封的,模糊的吉光片羽,现在是那样历历在目,温暖地将他包裹。
这难道是人们说的走马灯吗?他要死了吗?
可是,他还是贪恋这那抹温暖,想再见一面,想一直在一起。
梦境总是那样光怪陆离,很快,他又回到了上元夜的重歌楼。那人抓住他的手,那滑滑凉凉的触感他一直记得。只是,当时的他在想什么呢?
只有他自己知晓,手被握住的那一刻,他心中那隐秘、禁忌的角落在疯狂地扩张。但这是他的私欲,他的私心。他害怕,如果宣之于口,会为人所厌弃,为千夫所指。
所以他不能,也不敢。
但这是他的梦境,就算是任性一回也无妨吧。
“我知你意。”他如是答道。他回抱住那人,在他贪婪的,肆意的幻想中,那人也伸手抱住了他。
真好。他想。
要是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他甘愿在梦境里沉沦不醒。
可是梦到底是梦,总是不断变化着,他想抓住的,终究停留不久。
“你怎么哭了?”梦外,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呼唤他。
是谁?
接着梦中的那只手轻轻摸上他的额头,轻叹了一声:“怎么还是烧得这么厉害。”
原来,原来那人一直在自己身边。这样也很好。
宋知想意尽全力睁开沉重的双眼,可他已经陷入黑暗太久了,一点微弱的光线就让他退缩。可那人已经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响动,抚上他额头的手一顿,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道:“别睡了,快起来吧。”
对,他得赶快醒来。宋知意这么想着,终于是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他床头坐着,见他醒来,那人的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双眸也因为惊喜而微微睁大,道:“三表哥,你终于醒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而宋知意仿若还未从梦中醒来一般,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江守徽。江守徽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依旧是没有反应,又轻声喊了一遍宋知意的名字。
宋知意还是呆呆的,眼珠转也不转。江守徽原本展开的眉又渐渐蹙起来,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认识不久宋知意也是在他面前生病晕倒,醒来后就变成了一个傻子。虽然后来知道宋知意是故意为之,可现在见他这副毫无反应的模样,还是叫他忍不住回想起了那时的场景。
“三表哥,你能认得我吗?我是江守徽。你是不是又在跟我开玩笑?”江守徽说完这句,自己就悄悄红了眼。难道宋知意这回真的变成傻子了吗?平日里的宋知意总是眸中含笑地看着自己,可现在……
江守徽想到这儿,不忍地回头避开宋知意的目光,用手背把差一点就要落下的眼泪蹭掉了。
就在这时,周姨娘端着一碗药进来了,她见到江守徽眼睛通红,忙问道:“徽公子,这是怎么了?”
“三表哥,他醒了,但……”江守徽其实也不知宋知意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他见宋知意醒来后不说话,也不笑,只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就莫名地慌张起来。
“守徽…表弟,姨娘……”在床上的宋知意终于能艰涩地开口了,他方才醒来,一时间脑子转不过来,他看到江守徽,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思绪太过紊乱,话语一股脑冲到嘴边,反而说不出来了。可不知为何,江守徽见他这样,竟然开始哭了起来。
“我没事。”宋知意千言万语只汇成三个字。他说完,江守徽就回过头来,怔怔地看着他。而周姨娘一把把端药的盘子放下,冲到了宋知意的床边,喜极而泣道:“醒了,醒了!我的哥儿,你这回真是把我们吓坏了。你现在还有哪里疼?姨娘去给你叫郎中来。”
宋知意轻微地摇了摇头,道:“我好多了。”
周姨娘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额头,嗔怪道:“还是烧得厉害,哪里是要好的样子。快把药喝了,喝了找郎中来给你瞧瞧。”
这时江守徽也终于缓过神来,道:“周姨娘,我来给三表哥喂药吧。”
“徽公子,这哪里还好意思麻烦您呢?这孩子两次晕倒都是您把他搬了回来,这几天还一下值就来看他,实在是太谢谢您了。”
“周姨娘不必客气,三表哥从前对我也关照良多。姑姑和姑父那边也等着三表哥的信吧,您得把三表哥醒了这好消息赶快告诉他们。这里有我,您放心。”
周姨娘这才想起了这桩事,连连言谢,一面差使下人去请郎中,自己则赶忙出门往正房去了。
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