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自己多割些,让他少割些,让他轻快些。可高志远是一个非常要强的人,怎好意思少割呢?也用尽全力追韩文义,可终究追不上。只见韩文义两腿一弯,两手像女人那穿针引线绣花的灵巧的手一样,看不出一点儿忙来,倒像是玩儿一样,割得却飞快。
韩文义还耐心地教他:“你没听说吗?割地腿要弯,下打镰,手要快,眼要尖。所谓下打镰,是指手抓的庄稼要在割地的镰刀上面,这样才能割快;如果手抓的庄稼要和割地的镰刀平行,那就既抓不多也割不快。你两腿要弯着,不能直着,直着累腰。”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做示范,并又不时关心地说,“你不用急,你那么聪明,又肯下力,什么活学学就会,用不了几天,你顺过架来,就割快了。”
高志远按韩文义教的,用下打镰,果然抓的麦子多些,而且顺手些。再把腿弯着,腰不用猫得那么厉害,觉得腰痛差些。看来,割地也有学问啊,隔行如隔山,要割好地还真得向农民好好学习!他按韩文义教的法儿割,可是割一会儿,就忘了,两腿就又习惯性地直起来,手也变成了上打镰,便赶忙又按韩文义说的改过来。可是,即便弯着腿儿割,割一会儿,腰也仍像断了似的痛。而韩文义却很少直腰,他的腰像是弯着也不痛似的,腰弯着,腿弓着,两手忙碌着,灵活快捷地割着。
韩文义和他是儿时的好朋友,韩文义比他大三岁,长得粗粗壮壮,是他们儿时玩伴中最壮实的一个;而他却瘦瘦弱弱,像个瘦猴,但却机灵敏捷。他们儿时玩杀马仗时,他骑在韩文义脖颈上,韩文义两手牢牢地抓住他的双腿,他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怎么动也掉不下来,他便可以在上面和对手任意“撕杀”,拉扯推拥,闪展腾挪,最后,总会把对手“斩落下马”,他们也成了那时耀武扬威的擂主。他们还玩闯拐,那纤弱的他就不上数了,而壮实的韩文义却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谁都会惧他三分。从那时起,高志远就非常崇拜韩文义,把他当作自己的偶像;而韩文义也把高志远视同手足,情如兄弟,处处保护他,时时照顾他。后来,韩文义因为家里生活困难,读完小学,就回家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从少年起就支撑起家庭的重担。而艰苦的劳动也炼就了他一身本领,扶犁点籽,锄地拔草,割地打场……都是全村数一数二的高手;托坯打墙,编筐编篓……他是师傅;就连谁家修房盖屋打地基找水平,也都非他莫属。当时的条件简陋,找水平甭说用水平尺,连水平尺听都没听说过,他在地基上放条凳子,凳子上放一盆水,水上放个碗,他顺着碗边看去,就能找到了水平,当时,乡亲们觉得神奇得受不了。他是农村的能人,聪明能干,农家本领样样精通,谁都佩服得伸大拇指。高志远刚一回来,就得到他的倾心相助,真感激不尽。
一天下来,高志远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没一点好受的地方。没想到,晚上,身子不能挨炕,只要一挨炕,就针扎火燎疼得受不了。想想,是割地时太热了,他脱了一会儿衣服,韩文义看见,让他立即穿上,说:“你那细皮嫩肉的,从来没晒过,这一晒还不得晒爆皮,那得疼死你。”没想到真应了,好在,没晒多大一会儿,要是晒一天,那就更受不了了。
父亲发现他辗转反侧,以为他累得,便说:“太累了吧?”
他不好和父亲说晒的,怕父亲担心,便说:“是有点累。”
他母亲去世得早,从小他就和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既是父亲又是母亲,无微不至地呵护着他。他坚持道:“没事,刚一干,过两天就适应了。”他强忍着身上的痛,不再翻身,过了一段时间,可能是太累了,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