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在场的三个人都齐刷刷看向他。
谢天吸了口气,正准备吹……又撤了下来,苦着脸说:“你们站这儿盯着我看,搞得我都紧张了,你们坐过去。”
他甩甩手,凭空抓了抓空气来活动指头。
“有点忘谱,这首太久没练了,还是小时候学的。”他悻悻鼓动了一下腮帮子,又抬起手臂将号嘴送到了唇边。
能感觉到谢天是真紧张了,杨今予无声叹了口气,说:“放松,我也只是随便看看。”
这对谢天来说,当然不是随便看看的事儿!
小天儿早就想玩乐队了。
但在蒲城这种稂莠不齐的音乐环境里,根本物色不到合适的队友。
不能说一竿子打死,但小地方的乐队,确实一大半都是瞎玩。一起排个练,写首酸歌来泡妞就算乐队了,队内三天两头大打出手的乐队比比皆是,他不愿意参加那样的队伍。
杨今予的出现,给了他一丝窥见希望的切口。谢天不是聋子,能听出来杨今予对音乐的态度。
谢天想过,如果杨今予带队,那么一定会是个“真做音乐”的队伍……
他们会碰撞出自己的风格,会拥有自己的旗帜。风格或许强烈,或许肆意,无论是什么,都一定未来可期。
他相信杨今予可以。
当然自己也不差。
谢天承认,他一开始对杨今予的热情与接近,多多少少夹带了试探的意思。
等得就是杨今予“有想法组个乐队”的时候,他第一个举手报名。
现在机会送到了眼前。
杨今予就在离他不过三米的地方,说要看一看,他的能力。
谢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吹出了第一个音——
小号的音色是锐利的。
当第一个富有辉煌感的音符,从管体共振传进耳朵时,谢天忽然间松了口气,连心脏也跟着明朗高亢起来。
已经开始了。
那就开始吧!
谢天的指尖在三个活塞上跳跃着,嘴唇控制着气流的技巧,曲子时而悠长,时而急促。
小号少年目光悠远,一头扎进了五线谱的黑白之间。
旋律送进耳朵,杨今予不由自主,下巴上下晃动地打起拍子。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随旋律一跳一跳,无意间侧目,见曹知知也没忍住脚下一开一合,轻点着地面。
是什么动了,是乐手们的dna动了!
嘹亮的号角声一时间响彻烟袋桥。恰是桐花长骨朵的季节,号音携带希望感,清脆昂扬,声声催发。
谢天留神看向杨今予。
面目冷清,眼瞳却逐渐柔和起来,分明是有赞许。
成了,他想。
小天不免得意,正要乘胜炫技之时,忽然有一道更为高亢、锋利的音色横空出世。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破土而出,不讲道理得打乱了谢天的气息。
杨今予猛地抬头,精准看向左上方——与闫肃家隔了一道院墙的地方,是声音的根源。
“别停!”他对谢天喊。
谢天懵了一下,也辨别出打乱他的声音只隔了一道墙。
好像是在下战书,一波一波压过了他的调。
是唢呐。
杨今予脑袋凑近闫肃,小声问:“高手在民间?”
闫肃也低声回他:“隔壁的秦叔,红白事做了几十年。”
来得正好,杨今予感到意外之喜。
他立即朝谢天打了个手势:“别去想谱,即兴合奏会不会?”
谢天顿时感到心虚。
他打小是古典入门的,古典乐严谨规格,心里有谱时他可以行云流水无所畏惧,即兴却是他的短板。
但那唢呐声挑衅了一半,又迂回起来,有意要引导一般。
唢呐起了个调,开出一条路。
谢天飞速练耳,捕捉到那个旋律,变调跟上了它。
随即,小号与唢呐一唱一和,一退一进。
相抗的同时,又诡异的和谐起来。
这两种乐器,本就同属于高音乐器,音色又独又霸道。
正好似两军交阵,双方将领兵戎相撞势均力敌,招招狠厉之下又存着惺惺相惜。
西洋乐与民乐狭路相逢,这场戏可遇不可求。
杨今予不自觉坐直了腰板,闭上眼,专用耳朵去捕捉硝烟。
几波高亢过后,唢呐恰到好处的骤停,然后蔓延式的拉长收尾。
小号也急刹阵势,点到即止,随之委婉起来
梧桐树在这夜开花了,淡紫色的喇叭垂头紧簇,昭示着春四月的蓬勃。
谢天面红耳赤,收了一个漂亮的尾音。
空气戛然而止。
他心脏止不住砰砰乱撞,大口呼吸着,看向叹为观止的观众们。
像是少年将领在巡逻自己的战绩。
这一战,酣畅淋漓!
世界宁静了几秒钟,连云层都凝滞在了细软的风里。
下一秒,曹知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喊了一句:“牛逼!!!”
小姑娘平时被闫肃管着,从来不让说脏话,此刻却由心而发,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