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学期快结束,茹争流才收到了郑文汇的回信,在信中,郑文汇千回百转地承认了自己正在和男搭档谈恋爱,并对男搭档的为人做了一番简直非人类的描述。在她的描述中,男搭档是个上进的文艺青年,不仅舞跳得好,还会弹琴、写诗,平时话不多,但说出来的话都非常有水平。他有着诗人惯常的忧郁,对社会和人生都有独到的见解——当然诗人和这个世界是不太兼容的,因此在团里的人缘不太好,这可能就是诗人的宿命,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根据她的说法,茹争流完全想象不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好在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她一定要回去亲眼看看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放假之前,他们小组成员之间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下学期开始不久他们的短片就要实拍了,万一在这中间有什么变动也好通知彼此。
茹争流大肆收购各种幕布和道具,几乎是把美术系同学的作业都买来了。张蕾看着她那满满6大箱东西,觉得不可思议:“老六,你是要搞批发吗?还好多都是一个题材,拍照片用不了这么多吧?”
茹争流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聪明。”
这次又是申东方帮忙,等她考完试回到宁市,那6个大箱子已经安安稳稳等在家里了。
新家收拾得很像样子,因为都是照着老样子修,丁改兰和申大中的审美没有发挥余地,这结果让申东方和茹争流都十分满意。茹争流的房间,就在书房那个阁楼下边,现在连阁楼带房间都属于她,一个人占了上下两层,住得别提多舒坦了。大家还专门给她在第一进院子留了间光线很好的房间用来拍照,这样来的客人就不必走进去很深彼此都方便。
茹争流这次就没有那么着急,她慢悠悠把拍照的房间布置起来,先把郑文汇请来当模特给她拍几组艺术照。
拍完之后,茹争流自然要问起她那个男搭档罗柏荣。郑文汇竟羞得满脸通红,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羞答答说了一大堆这个罗柏荣的好处来。不知道是不是郑文汇描述得有问题,她的描述使罗柏荣的形象十分模糊,听起来好像一个故作深沉的伪文艺青年。但茹争流当然不敢这么跟郑文汇说,对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女人说她男朋友的坏话,再没有比这更蠢的事了。
茹争流又听她说了不少罗柏荣才华横溢的事迹,终于问她:“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可不可以让我们见一见?”
郑文汇低下头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说:“他很清高的,不太喜欢应酬,不过这个礼拜天他要参加一场诗歌朗诵会,你有没有兴趣?”
这个时候大伙儿对诗歌的热情空前高涨,诗人也有着超出常人的地位,每一位小有名气的诗人身边都有不少拥趸。那些著名的诗人,比起半个世纪后那些明星,受欢迎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社会上也会举办各种诗歌朗诵会,自发地和有关部门主办的都有,通常是一些诗歌爱好者当众朗诵自己的作品,有些朗诵会会有评委,还会评出名次,给予一定奖励,但绝大多数都是爱好者们自发的。
茹争流当然有兴趣,就算不是为了去看看罗柏荣,她也要体验一下这种沉浸式的诗歌欣赏。
到了周日下午,郑文汇早早就来找她,茹争流一看,她穿上了火红的连衣裙,头发稍微带点波浪,身材凹凸有致,看着就像个小号的卡门,能引燃所有人的心,不由暗暗感慨:得是什么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们文汇这么优秀的姑娘啊。
这次的诗歌朗诵会是那种爱好者自发组织的,就在宁河边一处小公园的草坪上,大概三十多个人,围成一个圈儿席地而坐,轮到谁谁就站到中间朗诵自己的诗。
郑文汇和茹争流按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围成圈坐好,朗诵会就要开始了,她们只得在外围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郑文汇捅捅茹争流,指着里圈坐着的一个人说:“就是他。”说着脸就红了。
从茹争流这个角度看过去,罗柏荣是个身形瘦弱有些女气的男孩子——她下意识就用“男孩子”这个词来形容他,甚至不愿意称他为“男人”。这个男孩儿留着到肩膀的长发,烫成爆炸式,就显得头颅很大,身形更纤细,还带着一副当时只有极少数时髦青年才拥有的□□镜,条纹T恤,阔腿裤,小白鞋,整个人简直是80年代时髦青年标志性穿戴的画报模特。
正看着,朗诵会开始了,有个操着宁市口音的男人站在圈子中间,很严肃地跟大家说:“首先我们有请诗人晴天朗诵她的诗歌《我有一只云雀鸟》,大家欢迎!”
在噼里啪啦的掌声中,有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红着脸站到中间,细声细气照着手里那张纸念了几句介于诗歌和歌词之间押韵的句子。读完之后,对大家鞠了一躬,害羞地跑回去了。
如此一个一个进行,在场几乎每个人都读了自己的小诗,人们都报以掌声鼓励。
快结束时,主持人拔高声音激动地对大家说:“下边有请我们今天的重量级嘉宾,仗剑天涯,朗诵他的作品《大海啊,你是我梦中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