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突然被他眼神里的一些东西触动,不自觉停下来别开眼,很快又把眼神挪回去与他对视,直截了当地说:“你给我一个准话,你自己想不想演?要是你自己不想的话,我就不说了,要是你真的想演,又顾忌你们导员,我们就再努力下。我去找欧阳老师帮帮忙,看他愿不愿意和你们导员说说看。”
谢言言仰头望天,思考了三秒,点头:“想。”
三天以后,茹争流把谢言言介绍给第五组全体成员:“谢言言大家都认识,欢迎他加入我们组,成为我们这部电影的男主角。”
拍摄重回正轨,其他部分这些天已准备得差不多,主要演员到位之后,第五组疯狂运转起来,大家都想把前段丢失的时间补回来。
灯光打好,演员就位,摄像机打开,在全组人的努力配合下,用尽所学,把脑子里那个故事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出来,它将固定在胶片之上,向更多的人传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茹争流觉得自己前期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这种表达,也只有在进行这种表达的时候,自己才能够被称为一名导演。
拍电影真是一门昂贵的艺术,那么多人,那么多人提供的那么多技术,那么多运用这些技术所需要的设备,运行这些资源的场所,使用这些资源所需要的知识,这么多人所投入的时间和情感……此刻都集中在一个被称作导演的人的手中,运用他们,只为进行自己所希望的表达,这实在是太奢侈了,能够进行这种表达的人也实在是太幸运,太幸福了。
谢言言的打戏同样也无法达到茹争流所设想的要求,但他比跑路学弟强的地方是:有一定基本功,虽然招式不连贯,但单独的一招一式有那么点意思,再加上平时勤于锻炼,身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做特写的时候特别漂亮。时间有限,现在训练肯定是来不及了,但这段戏又特别重要,茹争流左思右想,决定改变拍摄手法,咱们在后期上下功夫。
她把这段打斗戏分解成不同的动作,拍摄的时候,演员们保持一种静止的状态,仿佛寺庙中的泥塑,定格在运动中的某个形态。拍摄了多个这样的静止动作之后,把它们超快速地剪接起来,每一秒,甚至半秒展示一个动作,这样连续播放出来,就形成一种极为迅速、令人目不暇接的效果,配上打斗的音效和激动人心的音乐,看起来令人热血沸腾心情激荡。
这样的设计打破了演员动作的完整性。演员的每个动作本身已经不再存在完整的意义,直到剪辑之后,这些细碎的动作形成一系列的影像输出,它们作为一个整体,此时才形成一个有效的信息表达。这种镜头语言的运用重点在于蒙太奇的结构,它超越了剧本本身,给观众提供一种超越文本的视觉感受。茹争流认为,这样的表达正是导演存在的真正意义之一:它使电影的存在高于单纯的文本表达,提供只有通过视觉才可以接收到的人类情感,这是影像独有的力量。
“画面有它自己的意义”,茹争流这样对王卫军强调。
身兼剪辑的摄影师王卫军,此时一改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对着他们刚剪辑出来的片段一遍又一遍不停回放,两眼烁烁放光。
茹争流也盯着剪出来的影片,对录音的同学说:“这儿要再加快一秒,紧接着慢动作,咱们试试在这里把音效停下来,什么声音都不要用,对对对,试一下完全安静的效果,看看是这个好还是那个好。”
当这段拳拳到肉令人血脉偾张的打戏不断加速,在音效和音乐的加持中推到顶点之时,突然一切都安静下来,变成慢镜头。影片中的人还在打斗,随着鲜血喷出,沾染到画面的其他角落,画面从染血那一点变成彩色,逐渐渲染开来,舒缓的音乐响起,逐渐变得昂扬快乐,使这场斗殴变得像一场盛宴。在乐曲中的快乐到达顶点之时,男主牵着女主的手暴力挤过人群,留下一串叫骂和正在追赶的满身是血的混混,他俩一路跑出火车站,跑着跑着逐渐放松,直至哈哈大笑,镜头上移,是碧蓝的天空和一朵朵棉花糖似的白云。
王卫军盯着剪好的片子,轻轻说:“卧槽,牛X啊导儿。”
这一拍就从冬拍到夏,拍了一个多学期,直到82年4月,各个小组才把成片交上去。
随后,五个小组的成片在学校里进行了一个月的展映,可以说学校里的每位老师每个同学都看了每部片子不止一遍。老师们对第一组的《雪村》评价最高,而学生们最喜欢第五组的《南争北恋》,每到放这部片子,大礼堂都人山人海,许多原本要进城去资料馆看电影的高年级同学也会留下来。经过一系列评审之后,第五组的《南争北恋》最终得到第二的好成绩,这让原本只想及格的第五组同学和主要演员们喜出望外,一起进城下馆子搓了顿好的。
身为主要导演的茹争流被大家起哄喝了不少啤酒,没过多久她就有些头晕。她靠在墙上,脑仁一跳一跳,看着这些兴高采烈,对自己分外热情的同学,想到去年自己刚到第五组时他们冷淡的样子,心想:还是得努力,得有真本事啊!
过了会儿,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