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黎枢言皆来撷芳院。
我问他意欲何为,他言愿随我左右。我不屑一顾,讥嘲一句:“你跟着我,难道想给我当面首?”
我以为他受此羞辱,定然甩袖而去,不复纠缠,岂料他只面不改色地回了句:“姑姑若想,亦无不可。”
我冷哼道:“我却不知,你何时学会这般死缠烂打?”
他回道:“认得姑姑之后。”
几番如此,我便随他去了,不与他费口舌。
是日,北风凛冽,大雪欻然天降。
方渐海领一队侍卫而来,其后跟着楚国使臣。
我与梁潜相见,各作一揖,我道:“成玦先生。”他道:“黎姑娘。”
赤贯与梁潜同来,一见我面,哽咽着唤了句“夫人”,立时扑了过来,大抵想要抱我,还未至我身前,便被侍卫拦下。梁潜道:“赤贯,不得放肆。”
赤贯霎时泪如泉涌,满心愧疚地道:“夫人,对不住,那时都怪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摇了摇头,道:“赤贯,此事不必再提。”
黎枢言作揖道:“成玦先生,赤贯姑娘。”
梁潜打量他片刻,道:“黎枢言?”
黎枢言颔首道:“正是。”
话音方落,赤贯大喝一声“你这叛徒,纳命来罢”,挥掌劈来。方渐海见状,拔剑迎上,我与梁潜同时开口,一个道“住手”,一个道“方大人,莫伤她”。
两厢罢手后,赤贯仍盯着黎枢言,双眼冒火,怒不可遏。
我看向方渐海,问道:“方大人,我与梁贵使乃是故旧,可否单独说会儿话?”
方渐海摇了一下头,我便不再赘言,众人入厅而坐,梁潜道:“我数次来东宫求见,然晋太子诸事缠身,未有闲暇,故而今日方得一晤。”
“一路劳顿,辛苦先生。”我欠身一礼,以示感激,道,“府中一切可好?”
梁潜叹了口气,沉重地道:“姬公过世了,现在府中玉鸣主事。”
“什么!”我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道,“叔父向来身子康健,怎会突然去世?”
梁潜话头浅止,真意不露于形色,道:“一年虽短,频起事端。”
我未追问,沉默片刻,问道:“他还好么?”
梁潜模棱两可地道:“无所谓好与不好。”他话锋一转,问道:“你呢?独在异国他乡,可曾受委屈?”
“尚可。”
我浅浅一笑,以表“不必担忧”,梁潜见我神情,微一颔首,我又问:“平安呢?她怎么样?”
梁潜尚未答话,赤贯猛地站起,侍卫们本就着意堤防她,她甫动,众人齐齐按剑。赤贯见状,坐了回去,愤愤然道:“夫人你不知道,平安这死丫头执拗极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求主上送她入宫!我好劝歹劝,她死活不听!如今可好了,她做了盘、楚王的小妾!那楚王就是个荒淫无度的混——”
梁潜扬高声音,盖过赤贯的话:“平安现如今乃是大王册封的美人,圣眷正隆,贵不可言。”
黎枢言低垂了头,紧紧抿住嘴唇,不言不语。
我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我全心全意为黎砚打算,他偏往火坑里跳;我真心真意为平安着想,她也往火坑里跳;没法子,人的路,自己走,谁也拦不住谁。哪怕是对至亲之人,用了心,尽了力,到头却不免落得招人嫌,罢了罢了,活该是我多管闲事。从今后,各走各的路罢。
我淡淡地笑,轻轻地道:“平美人……当真是贵不可言。”
赤贯急道:“夫人,你怎么也这么说?给楚王当小妾,到底有什么好?”
我岔开话题,问道:“赤贯,我走了后,你跟着谁?”
赤贯道:“跟着主上。”
我揶揄道:“这还了得?你同太叔乙不会日日掐架么?”
提到太叔乙,赤贯面色陡然而变,笑道:“有时打,有时不打。”
我再问道:“列战、翦风二人都没事罢?”
赤贯道:“都挺好的,他们也盼夫人早日回府。”
因有外人在场,我与梁潜、赤贯所谈多是无关紧要的家常闲事,聊了个把时辰,方渐海道:“梁贵使、黎姑娘,时辰到了。”
梁潜起身道:“我在曲淄已滞留月余,时间紧迫,我会尽早向晋王辞行。”
我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成玦,有劳你了,我亦会早做准备。”
梁潜点了点头,便即离去。赤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跟着梁潜走了。
众侍卫引他们出宫,方渐海却留一步,黎枢言极有眼色,即刻告退。
待人尽走,方渐海道:“太子教你今日未申之交在后门处等他,随他微服出宫一趟。”
我回声“好”,多问一句:“方大人,你的伤可好利索了?”
方渐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