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也签了,现在能拿钱了吧!”李氏急不可待地催促道。
“檀竹,去账上支两万两银子过来。”
宋老夫人看着宋含章,他年幼时最是活泼好动,而今却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犹如活死人一般。这样也好,送去牢里关上两年,出来后也能安生些,开封府尹与宋家是老交情,不至于叫他在牢里丧了命,但也不会过得太舒坦就是了。
宋老夫人劝着自己,心里终究是有些不落忍:“城郊有套宅子,可借你们暂住,两年之内必须搬离。”
李氏看着盘中沉甸甸的银锭子,难得放软了语气:“兰英替官人谢过婆母。”
入夜,李氏屏退了下人,亲自给宋含章喂饭。如今他颌骨断裂,只能吃些瓠羹、乳鸽羹之类的流食,看他嘴角歪斜,吞咽困难,吃的还没漏的多,李氏既嫌弃又心酸,复杂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
她捏着帕子在他嘴角揩了揩,满面愁容道:“官人这伤果真是被那小蹄子打的?没想到她手段竟如此狠辣,看来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宋含章闭了眼,艰难地点了点头。
李氏看着他颓唐的脸,忽然想起当年大梁河上泛舟行船的风流公子。
那年家中要将她许给邑阳县令,那男人比她爹小不了多少,她心烦意乱,想要投河自尽,却在大梁河畔偶遇京城船帮。他立于舟上,她行于水滨,两人本该擦肩而过,可那日急风作怪,将她的帷帽吹落河中。那船上的公子竟纵身一跃,抓起帷帽朝她游来,他衣衫尽湿,发梢还滴着水,却对她疏狂一笑,“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那一跃,将她的心也抓走了。
他本是我行我素、率性无拘的性子,人不算聪明,是非善恶都很轻易,却为她一场诰命夫人的美梦做尽荒唐事,落得如今这个下场,只叹造化弄人。
苦泪落入碗底,李氏放下汤勺,握住宋含章的手。
“咱们手上也有银子了,虽然数目不多,但也足够将孩子生下来。到时候我再去做些小买卖添补家用,你我二人省吃俭用些,定能将孩子拉扯大,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大不了就去求婆母,或者求我娘家人也行。”
宋含章看着她垂散的鬓发,仿佛世间的黄连都进了他的肚子,苦涩阵阵翻涌。他强忍着剧痛,用受伤的拇指缓缓摩挲她的手背,偏过头对着墙角的衣柜示意道:“去,去……”
李氏不明就里,她依言拉开衣柜四处翻了一通,终于在角落里摸到一块活动的夹板,暗格堆放中的金银玉器令人头晕目眩,她大致估摸了一下,这些东西少说也有上万两。
“这是从哪儿来的?”
“赵、赵……利。”宋含章含混不清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赵利一家子对二房如此热切,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李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有总比没有强,以后日子也能好过些。
既然要好好过日子,这放了蒙汗药的肉羹肯定是不能再给他吃了。她端起碗朝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却听见栖玉斋的丫鬟们在说小话。
“明日二老爷和二夫人搬出府,我们不会也要跟过去吧?”
“怕什么,咱们的身契都在老夫人那儿,要去也是那几个贴身大丫鬟去,轮不到我们的。”
“那就好,我听柴房那边说,二老爷这伤怕是难好了,咱们要是被分过去,以后可有的忙了!”
“是吧,我也听说了!就算以后能恢复,也走不了远路、提不动重物。”
李氏扶住门框,端着碗的手抖得厉害,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仅剩一具躯壳还僵立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碗,目光越来越冷,电光石火间就做好了决定。
“官人,”她转身回到床榻边,眼中柔情脉脉,“还是把这羹吃了吧,凉是凉了些,不吃东西腹中空着难受。”
次日天光未亮,遂心就被栖玉斋的吵闹声惊醒,她披了衣服出去看,随后就冲进揽月轩,在宋清和帐外低声道:“姑娘,二夫人拿着银子跑了。”
栖玉斋内外站满了人,宋清和赶过去时,宋含章已经叫不出声了,他满脸的泪,眼中一片死寂。
“要我把她找回来吗?”她问。
宋含章眼睛瞪得极大,胸膛起伏不定,嘴唇蠕动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天亮后,开封府尹亲自带人登门,宋老夫人和沈鸿嘱托了几句,衙役们就将宋含章带走了。
宋清和照旧每天上午雷打不动地去将军府换药,与之前不同的是,她每次翻墙头时都会多停一会儿,定国公夫人也会准时出现在巷子口。
她每回来都没有空着手,托宋清和这个小门房送这个捎那个,像一个普通的母亲那样,拐弯抹角地打探陆淮岳的近况,让宋清和产生了一种幼儿园老师的错觉。
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踏入将军府的大门。
日子一晃就到了正月十五,族老们不日就要启程回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