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起了北风,夜风紧一阵缓一阵,崔筠忽然听到渺茫的丝丝琴音,她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仍旧跪下许愿,她的愿望甚是简单,一愿父亲早归,二愿眼疾痊愈,三愿...,第三个愿望还没许,又一阵琴音传进耳里,这回她确定自己所听无误了。拜完了梅树,夜不急着回去,反顺着琴音走去。
那琴音甚是奇怪,她素日弹琴,都是一曲一曲弹下来,这琴音却只有一个曲调,一遍遍的重复,丝毫没有不耐。崔筠起了好奇心,摸索着前近,越走越近偏房,正当她距那琴音所发之处越来越近了,忽感一人拍她肩膀,她吓了一跳,猛的回头问道:“谁?”
“是我,别怕!”是张省。
“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出声。
张省先答道:“我送莹玉姑娘回来,听到有声音,就走到这里了。”他说着忽然发觉有哪里不对,崔筠也发觉了,忙用手捂住眼睛。
她今晚没戴眼纱!
好在她已惯了闭眼不看,连方才与张省说话都是闭着眼,再说天又黑,他应该没看到什么。
张省却回味她方才的样子,虽冬夜天黑,但张省习武之人,还是看到她面容白皙,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沉睡在冬夜的寒梅,不觉嘴角带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白帕子,轻拍她肩道:“天黑,我什么也没看见。”
崔筠自己拿了帕子遮住眼,也不看张省,转身就走,对张省道:“天晚了 ,你快走,快走!”
张省不自觉的微微一笑,转身正想走,突然耳边又传来一阵琴音,反回去拦住崔筠道:“难道你不想知道这是谁?”他说着已经抓住崔筠衣袖,崔筠这会早淡了看弹琴之人的心思,却挣脱不开她。
“走,我带你去看!”张省说着已经拦腰抱住她。
这么多年了,浮光随侍崔筠身边,以手搀扶,但两人的接触只限于双手,崔筠天生有疾,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规矩都被她抛在脑后,她自觉不是守礼之人,但这样被一个男子抱着却是前所未有,她努力挣扎想逃出他的钳制,却发现张省已经开了一扇门,轻轻放下她。
琴音骤歇。
抚琴之人正是浮光。
此时浮光满脸震惊看着门口两人,张省淡定看他,似乎在预料之中,崔筠脸上却是犹疑之色,听着一下子没了动静,也忘了张省方才的不敬,问张省道:“是谁?”
张省询问的看着浮光,浮光才艰难回道:“是我。”
崔筠惊的倒退两步,浮光忙走过来扶她,崔筠将近日关于浮光的事想了一遍,一下子明白了为何浮光总是匆忙和疲累,但一时又想不明白他为何要学琴,又为何瞒着她。
两人正沉默着,张省却道:“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张省走了,浮光忽然觉得泄了气,长久以来撑着他的一股劲力忽然消失不见,他上前去拉着崔筠的手,将她拉进屋内琴凳上坐下,自己也蹲到崔筠脚边,只是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崔筠出门时穿了一件羽毛缎斗篷,倒不觉得冷,两厢一接触,却发觉浮光双手又冷又颤,崔筠反手摸去,他指尖有许多细密的伤口,又有长期执笔的老茧。崔筠忽然感到浮光将脸埋到两人双手之间,他终于说话出声,虽是极力克制了,还是压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之意。
“姑娘,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就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样。”
崔筠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听浮光又道:“对不起,我不该有这样的心思。”
崔筠问道:“什么心思,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浮光这才抬头看她,认真道:“偷偷学琴的心思。”
崔筠想像他每夜黑暗中抚琴,心里一阵热又一阵酸,说不出来什么滋味,鬼使神差的道:“你来弹一曲,我听听你弹的如何了?”
浮光摇头不肯。
崔筠道:“来,没事的。”她抚着他的头发,极尽所能的轻轻安抚他。
浮光突然问道:“难道你不怪我吗?”
崔筠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怪你?”说了这一会话,缠在眼上的绢帕早就松开了,她也不在意,继续道:“我不但不怪你,我还想帮你。你想读书就去读书,你若想习琴,我就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