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红色很漂亮,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灿烂上几分,却又是无比地华贵妩媚,妩媚地似乎全天下的柔情和欲望都集中到了这样一抹红色上,集中到了自己眼前那一张动人的脸上。
霍羲桀不得不承认,在那一瞬、或者说好几瞬之间,他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被迷惑的哑然,他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怔愣和瞠目,很快地肃清了自己的思绪,将自己缓缓张开的欲望和心绪从那抹勾人的红色上面尽数都收了回来,而后他慢慢举步向前,直到听见卫昤安寒噤噤的声音朝着自己传来:“齐王殿下,久仰。”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是那样的威严赫赫,如万钧在耳,是霍羲桀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从没有见过的力量和坚毅。
他站定,却没有下跪稽首,只是拱手行礼:“昭宪天后,万安。”
大门开合之间,灼眼的阳光尽数退去,四目乍然相对。昤安本庄重肃正地站在那里,可待到她看清霍羲桀的容貌之时,却不可遏制地呆在了当地。
王珩!霍羲桀竟然与王珩长得这般相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竟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她直愣愣地呆在当地,不知不觉之间就有酸涩的泪意涌上眼角。若不是霍羲桀身着厚重的甲胄、若不是霍羲桀比王珩高了些许、若不是霍羲桀身上没有王珩的温润和哀婉,乍看之下,她几乎真的会以为这是活过来的王珩站到了自己的眼前。
可卫昤安终究是理智的,她知道眼前的男人虽与王珩长相相似,可他绝不是王珩。这个男人周身都散发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气息,像是一座横行在眼前的巨大且深不可测的高山,直直地压迫着你,莫名其妙地就激起了人心里最隐秘的恐惧。他的眼睛里有极其深重的寡淡、倨傲和冷漠,仿佛天下间任何事物都难以撼动他眼中那份沉重的淡漠和孤独。且在细看下去,霍羲桀和王珩的长相诚然也有诸多的不同,相较之下,霍羲桀的五官更加深邃和英挺,身形也高大壮硕许多,一看便是长久习武征战之人。
这就是霍羲桀,让卫昤安辗转反侧、寝食难安的霍羲桀。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没有再继续窥探下去,只是慢慢回身走到了离霍羲桀十步远的地方,方淡淡回首道:“孤早知道,你我之间终有一见,此时此地此刻,一切也算在意料之内了,不是么?”她没有给霍羲桀回话的时间,而是很快继续道,“您想得到的很快就能得到,只是孤想要得到的,还需要和您好生地斟酌一番。”
霍羲桀没想到自己竟也有这么不争气的一天,被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四岁的女人用这样睥睨而威严的语气打量着,分明胜利的人是他不是吗?可为什么?此刻在一身华服的卫昤安面前,他却全然没有了方才入城之时的骄傲和自得,有的只是如烟如雾一样的迷怔和愤然。
他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非常不喜欢。
“贺则修对我说过,天后您想要保住王姓宗亲的平安,可霍某无才,委实不知道要怎样才算得上是保住了王姓宗亲的平安。”
卫昤安浅浅微笑,那笑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很简单,你放心的人,将他们迁居于洛阳别宫,不给名号不给爵位,好吃好喝地待他们就是;你不放心的,就留在长安,只要别要了他们性命,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地发给他们,能让他们尊严地活下去,孤就心满意足。”
霍羲桀掂量着卫昤安这一席话,觉得并没有什么自己可以置喙的,便颔首道:“可以。”
“还有两个人,王澈和王妧,他们都是先帝的亲生骨肉,孤知道,你最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他们两个。”
霍羲桀看着昤安双眸之间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哀愁,轻轻低下头去,以眼观鼻地说道:“既是王澈禅位给我,我自然没有理由对他怎么样,”他有些想要冷笑,却不知为何止住了,“天后煞费苦心地提出禅位的法子,不就是想让我放过王澈和王妧吗?您知道,我若是在接受禅位之后杀了他们,那我就会变成史官笔下不知恩义薄情寡义的皇帝。如此细心筹谋,我委实是不敢对他们二位怎么样的。”
他静默片刻,又接着上一句话加了一句:“自然,我也不敢拿您怎么样。”
卫昤安了然笑道:“齐王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说话,果真是不必费半点力气的。”她雍容转身,举步之间,衣服上的凤凰微微颤抖,那些皓石碎玉发出动人的光泽来,将昤安整个人都笼在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境之中,“那么,孤很希望,您可以给澈儿一个郡王的虚爵,永远也不必给他什么其他的官职,待到他成人之后,封给他一块不大不小的土地,让他过去安安静静地过日子,还有王妧,孤也希望您能够善待她,给她寻一位好夫婿,给她一个不高不低的封诰,将她体面地嫁出去。”
霍羲桀的目光仅仅在卫昤安的身侧逗留了一瞬,很快便张皇地收了回来。他的脸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寡淡和深沉,就连语气里一贯的冷漠也是分毫不差:“可以,不过王澈在及冠之前必须留在宫中,你若不放心,也可以留在宫中照顾他,直至他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