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姝在酒楼只顾着和赵炳周旋,无心吃喝,现下肚腹有些饿了,想起之前错过的羊羹,腹中馋得紧,实在忍不住,遂中途改道往羊羹铺子去。
日落黄昏时,魏都的天际铺了层层红霞,街上人潮渐疏。
下学的生徒们三两结伴回家,西市还未关市,随处可见模样年轻稚嫩的公子哥们在市集穿行游玩。
一群野马似的少年从萧姝身边跑过去,带起的微风吹得帷帽面纱轻轻浮动,萧姝举手掩住鼻翼,尽量挑人少的地方走。
欣长人影从前方斜照过来,犹如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岳,挡住她的去路,寸步不移。
萧姝目光不虞地抬起视线看向拦路人,少年白净俊逸的面容落入她眼中,颊边缀着的两粒酒窝腼腆又青涩,夕阳在他后背半隐于峰峦,橘红辉光洒在他干净的浅蓝衣衫上,描摹出他伟岸昂藏的身段,美好得极不真实。
“你下学了?”萧姝舒开眉心深川,认出少年后浑身的戾气都收干净了。
杜周肩头斜挎着书袋,他未到及冠年岁,没有束冠,泼墨长发仅用蓝绳挽住半边,松松垮垮地披散,面如冠玉,凤眸凌锐有神,同龄人正值躁动的季节,而他略显得安静深沉,举止不紧不慢,儒雅斯文书香秀气,连说话都是温温吞吞的,“嗯,下学不久,正要从此路回家。宛娘怎的一个人在西市游逛?”
少年表情平淡,独那双凤眸格外专注明亮,尽管已极力掩饰情绪,萧姝仍能看清少年眼中流露出来的欣喜,就像看到一个心底极喜欢的宝贝,忐忑悸动却又忌惮被人洞穿心思。
这样的眼神萧姝从未见过,就算她和陈宗礼相恋时,陈宗礼看她的眼神都没这般纯粹干净。
杜周和陈宗礼本就不是一类人,陈宗礼是无利不欢的商人,浑浊贪欲圈绑着他,而杜周浸润在书香笔墨之间,即便从前有着阴暗腌臜的惨痛经历,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心思不可能和陈宗礼一般沉重复杂,便是纯粹的喜欢都掩藏不住。
萧姝心想他的喜欢应当就和承过她恩情的程颂一样,单纯是始于恩情的敬重和爱戴而已,别无其他。
没有一个身世清白干净的人会爱上一个人可尽夫的妓子,那是飞蛾扑火,那是轻贱自身自毁前程,犯不着也不值当。
萧姝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她从未期盼过任何真心实意,所以不会异想天开。
“这几日清闲,无聊出来走走。”
萧姝的视线从他握着书带的苍劲手背移向鼓鼓囊囊的书袋,问,“才上学几天就如此多的课业?”
杜周略不自然地覆住书袋口,眼底的慌乱转瞬即逝,幸好萧姝没有瞧他的眼睛,不然定能看出端倪。
“学堂夫子还在教稚童识字,我觉着无趣便带了一些史书典籍自学。”杜周说着从书袋小心掏出一卷书给萧姝瞧,自证清白。
魏都民间学堂都是混着教的,下至五六岁的垂髫孩童,上至二三十岁的青年人,夫子要顾着小孩子,有时会疏忽了年长的学生,杜周底子殷实,难免会觉得课业内容无趣。
“我知你有些文采,叫你去学堂没指望夫子能教你什么,只是图个生徒多,你好结交人脉罢了。”萧姝接住杜周递来的书卷,粗略翻了两页,薄薄的纸上全是注解,字迹娟秀整洁,看来这孩子是真心爱学,“隔些日子等春闱结束,我替你相个老师。”
杜周望着萧姝娇嫩白皙的手,心不在焉,萧姝见他没有回应,抬眸看向他,“怎的,你不情愿?”
杜周猛然回神,忙答应,“我自是愿意的。只是我们都好些日没见面了,下回还不知何时才能在一处。”
语气听着甚是委屈。
萧姝看他耷拉着眉宇,不由得心软,叹息道,“你常和我厮混有什么好处?”
杜周认真地看着她,丹凤眸漾开一池春水,眉梢飞扬,半开玩笑道,“因为宛娘现在是明甫的靠山啊。”
话语直白,这孩子竟不怕她贬损。
萧姝心中暗笑。
杜周偏头看向羊羹铺,“铺内香气扑鼻,闻得我肚子饿了,靠山大人可否赏我脸面,陪我吃顿饭?”
萧姝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正巧她也想吃,便颔首答应。
店内食客满座,杜周挑的位置偏角落,萧姝不摘帷帽,能随意看到她容貌的也就只有与她相对而坐的杜周。
小厮端来汤汁浓郁奶白的羊羹,香味随着热气蒸腾入鼻,厚薄得当的羊肉片吸满了骨汤,粉丝劲道爽滑,配菜丰富,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大增。
圆而饱满的烙饼放在小篮中,糖蒜、酱醋辣油用小碟盛放,剩下的就是一些凉菜点心以及茶品。
杜周推来一杯温温的奶茶,香味浓郁清甜,极合萧姝喜好。
她吃得欢畅,偶然抬眉才发觉杜周正幽幽地盯着她,寸食未进,双手捏住一块烙饼慢条斯理地撕成小块丢进羊羹里,心思似乎已经游离天外了。
“你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