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跪坐而下。
摘下帷帽放置一旁,她细弯的眉眼明艳动人,音色娇软道,“二郎久等了。”
赵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长窗外湖水微波荡漾,船舱内唯两人静静对坐,萧姝一如往常光彩照人,但曾经风流不羁的赵二郎变得稳重,正在以一种陌生的眼神审视他心爱的女子,眸色复杂难辨。
“萧姝,那晚我和陈宗礼争斗,你为何冷眼旁观?”赵炳问她。
这还是他第一回连名带姓地唤她,平白多了几分疏远意味。
萧姝睫羽微颤,“陈宗礼背景强势,我不敢阻拦。”
“好啊,好一个不好阻拦。”赵炳失望摇头哂笑,抬手舀了一勺茶汤倒进玉碗中,低垂的睫毛在眼下拓出两片灰暗阴影,极好地掩盖住了他的情绪。
萧姝端坐着等他宣判,淡然沉静,宛如一株覆雪而生的白梅,凌霜傲然挺立,世上再无任何灾难能将她压倒,气场丰实。
赵炳将盛满茶汤的玉碗推给她,尔后为自己添了一碗,画舫已离岸多时,围观的人都羡慕她独占盛宠,却不知赵炳的这艘画舫是专门用来圈捕她的。
“宛娘,再陪我喝碗茶罢。”赵炳端起茶碗,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声。
萧姝颔首奉迎,端茶和赵炳对敬,微扬颚将茶一饮而尽。
赵炳的手臂僵在半空,手中玉碗仍冒着浅淡的茶汤热气,他未饮半滴,萧姝就已痛痛快快地喝完了这杯断情茶,看到她如此果断决绝,他的心仿佛被针狠狠扎穿了,难以言喻的痛啃食着他。
这女人薄情寡义,当初就不该和她纠缠,白白糟蹋他的心意。
他是魏都尊贵的侯府世子,食邑千户,虽说没有在朝为官,但颇具身份,人又长得不差,大齐想给他做妾的清白姑娘比比皆是,偏她个不识货的犟驴要千方百计推开他,他到底欠了她什么?
赵炳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被萧姝冷落的情意渐渐化为了愤懑,他气恼萧姝不开化,他恨萧姝自命清高。
他是风流,可她也不干净,萧姝能配他还是高攀了。
比她美丽比她有才情的名门闺秀数不胜数,他的眼光应该更加长远广博,不必在一个歪脖子树上挂死。
赵炳胸闷气短地掀翻茶碗,郁郁地看着萧姝,终于不和她作样子了,“萧姝,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从不珍惜。”
萧姝挑眉,“什么机会?”
赵炳见她还在演戏,哂道,“左相带兵清剿福来货栈那天,你缘何会出现在附近?你用人不淑,事没办成反而暴露身份,那人亲口报出你名字,你抵赖不得。”
萧姝被点破依旧镇定自若,坦然地直视赵炳的眼,轻柔地说,“赵二郎,你若再问下去,我怕你会后悔。”
赵炳笑得难看,“爷早就后悔了。或许从流觞曲水开始,你就是有预谋的,你接近我不是为了攀附左相,而是除掉何少能,左相只不过是你选择的刀刃罢了。”
“何时想通的?”萧姝问。
赵炳自嘲道,“若我还是从前那个只顾逍遥快活的纨绔子弟,我不会知道我阿耶背地里都在做什么黑市勾当,更不会知道曾睡在我枕畔的女人就是我要对付的敌人。”
萧姝静静望着他,面无表情,淡漠得令赵炳心烦意乱。
他垂下头,紧锁着眉宇,凝视着长案上倾倒出来的茶水痕迹,陷入了死寂。
“恶心。”赵炳薄唇阖动,脸色被湖水波光照得寡白,他的身躯在颤抖,他在极力遏制着内心郁郁不得发泄的躁郁和愤怒,额首青筋盘曲,仍是耐不住低吼出来,“真是太恶心了。萧姝,你知道被最亲最爱的人亲手送进牢笼是什么感觉么?”
萧姝缄默不语,冷漠得残忍。
赵炳搁在案上的手逐渐蜷缩成拳,指节捏得咔咔作响,手背爬满了筋络。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抹去了对萧姝的最后一丝幻想,再次睁眼已是满目荒凉,长叹起身,“走吧,何少能在千斤巷等你。别反抗,我不想伤你。”
萧姝出奇地镇定,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劫,不用赵炳喊人抓她,自觉站起来走向舱外,临门一脚时,她转身回望赵炳,举手交叉朝他遥遥一拜,“我还记得那夜你醉酒来到楼兰阁同我说的一番话,不论作戏与否,我仍希望你不要被利欲吞没,赵氏一族的荣耀不该靠着吸食他人骨髓维系,只有真正做到庇佑万民福泽才是长远之道。你不该背负赵卓修的罪孽,往后好自珍重,姝儿在此拜别小侯爷。”
说完,萧姝转身就走。
赵炳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想牺牲萧姝的,可赵卓修和何少能串通一气,何少能捏着赵家的把柄,他受制于人,根本没有选择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