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一半,门外的人冷冷清清地走着,窗外,小轿车缓缓驶过停在了路边,黄昏让眼前的光景变得模糊,看不清,又让人想睡。
沉鱼醒了。
沉鱼醒来时距那日已经过了半月了。
沉鱼的眼睛微微地眯着。她想到十几岁暑假的傍晚,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着天一点点地黑下去,那时候也像现在一样,朦朦胧胧地,什么都还不知道,什么也都不愿想。
事实上,那场大雨她淋了两个小时,她昏迷晕倒,在雨中躺下,任由雨水在她的身子上淌过。找到沉鱼的,终究也不是江南。江南是寻了沉鱼,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对沉鱼的伤害如此深重——只是寻了一会儿便觉得,雨大了,沉鱼自然会找一处避雨。
直到第二天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江南才知道自己彻底地错了。
他站在ICU外面,透过那块玻璃看着沉鱼面无血色地躺着的时候,他自责,忏悔,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这样,不应该自以为是的,不应该隐瞒。
身边的主治医师,带着好几个护士,满脸责怪地看着他,语气也像是平息了愤怒才说出来的。
“送来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冷了,再晚一点发现人就没了。
“手机都已经淋雨坏掉了。幸好身份证还在,我们联系警方,才找到了她的辅导员,给了我们紧急联系电话。
“后半夜开始发烧,最高到了42℃,早上量过两次体温,都在39℃以上,情况不好,今天的点滴已经输了三瓶了,如果下午还是不退烧的话可能还要加药。
“病人现在意识不清。
……”
江南停了手边的工作,收拾换洗衣物,搬到了医院。这半个月,沉鱼的状况一直不好,用药了温度降下去了,晚上又发烧起来,常常半夜体温异常报警,留诊的医生好几次叹气。
直到两天前,沉鱼的数据稳定了下来,虽没有醒,但也转入了普通病房。
沉鱼虽不愿想,但还是回忆起,那个晚上她看见了一个女人,江南和一个女孩。
“可真是其乐融融啊。”沉鱼一边想着一边偏着头看向窗外,看着黄昏,渐渐地变黑。许久,门锁里尖锐刺耳的金属声音响起,沉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猛地转过头。
灯亮了,沉鱼的目光与江南直直地撞上了。
江南像过去数日一样,低着头走进病房,却在抬头的一下怔住了。
“你醒了?”语气中是惊喜或者可以听出与余声中带了犹豫。江南觉得自己好像问了一句废话一样的,嘴角扯了扯,脚步却焦急地向病床走去,目光却丝毫没有从沉鱼身上离开半点。
“你终于醒了。”
沉鱼听出他的语气变得舒缓,像是一直被人勒住的脖子突然松开,得以顺畅地呼吸一般。她想到,这样冷清却让人安心的语气,在她遇见他的那晚听见过,在他说“这句话该由我来说”的时候出现过,还有,那天在她家的老宅,当着许多长辈的面叫她“小鱼”的时候,也是这种声音。他的声音是好听的,特别是在这让让人昏昏欲睡的日暮里。
于是,沉鱼干脆闭上了眼睛,不瞧他,也不知道他做什么表情。
沉鱼不说话,身边的人也没有了动静,整个房间里只能时而听见沉稳的呼吸声,还有护士偶尔在外面来回穿梭的脚步声。
江南给沉鱼买了新手机——所幸电话卡还是能用的,顺便带回来一碗什么都没有加的白粥和两个白水蛋,沉鱼一边小口吃着白粥,他便一边给鸡蛋剥好了壳。沉鱼不和他说话,本也不想理他,不过肚子饿,也就都吃了下去。
第二天,沉鱼的弟弟就来了,顺带着两名护工,转到了最好的病房。虽说沉鱼心里一直都难过愤怒,却还是给弟弟强调了保持冷静,以及不许打江南的事情。肖仲也进病房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江南一眼,江南意外,转头看见沉鱼坦然的表情,立马就知道肖仲也是她叫来的。只不过沉鱼仍旧拒绝和他说一句话,江南心中无奈,却有愧而不敢多言,只能隔三差五地来看沉鱼。
沉鱼出院的那天,江南是接到医院打给他的对账电话才知道的。匆匆忙忙赶到医院后,才舒了一口气——沉鱼还没有走。在病房等了一会儿,沉鱼才回来收拾东西,江南坐在一旁,等到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箱子里才开口说道:“今天回去吗?”
沉鱼不理,江南在一边尴尬地晾着。
沉鱼拉上箱子的拉链,缓缓地坐在床上,对江南说:“谈一谈吧。”
江南答应。沉鱼便接着问:“那个小女孩儿是你的孩子?”其实沉鱼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等待着那个“是”字。
但答案却是:“不是。”
沉鱼惊愕。江南解释道:“薇薇是我发小的孩子。发小出了事,进去了,孩子还没落户,明年要上小学了,晓茜不得已才找我帮忙。”
“你喜欢那个女的?”沉鱼什么都不愿顾,直接质问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