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青脑中一片空白,此刻如同清醒的梦魇缠身。
“我原谅你了,阿兰……你回来……”
烟青轻声答应着,却能感受到兰时的身子一点一点僵硬,她紧紧抱住兰时,似乎这样就不会离开。
烟青已经不知道几人是怎样把兰时抱回屋内,只觉一切都变得冷冰冰的,唯有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无声滑下,眼前都是兰时痛苦的面容。
直到手上的血也干了,几位郎中的身影匆匆赶来,又皆是叹息着摇头离去。兰时就这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机。
烟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涩得生疼,心脏也仿佛被攥住,所有知觉都在抽离而去。
万物朦胧翻倒,烟青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烟青阿姊!快些起床啦!”兰时雀跃着摇醒烟青,“我回胡麻乡啦……今天你可不许赖床,快陪我回去看看!”
烟青还没反应过来,便立即穿戴整齐,随着兰时来到一处高台。
兰时端坐于此,却是带着少女青春独有的恣意张扬。
曲乐流畅倾泻而出,台下每一个人都笑得灿烂,真诚夸赞着琴音。
烟青有些新奇地望着周身一切。
原来这就是兰时的故乡,阿兰一直日思夜想的地方。
想到两人马上要继续出发,烟青偷偷溜去了一处膳房。
真是巧了,厨子正是那日卖胡麻乳饼的人,
烟青丝毫没有觉得不对,虚心求问道,“师傅,晚辈请教您一下,这正宗的胡麻乳饼该怎么做呀?”
膳房里又热又闷,烟青心中却一直带着笑意。
当她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胡麻乳饼从膳房里走出来时,兰时也正巧寻到了自己。
“哇塞!好吃!”兰时笑得露出酒窝,点头称赞道,“味道已有九分相似了!”
兰时不知什么时候背上了古琴,就这般拉着烟青一直向前跑去。
一瞬便山河变换,气温也燥热起来,是兰时最喜欢的夏季。
广阔天地,两人抛却往日在临仙楼的衣物,换上少女轻快靓丽的外衣,阳光下肆意起奏。
“快来看——这么多卷曲册,都是我们没学过的!”
“此地的民乐倒也独具特色,好听!快些记录下来!”
“烟青阿姊,我们来合奏吧!”
“……”
兰时的声音在耳边洋溢开来,拼凑的场景如同走马灯闪现,各式人影绰绰,光线虚渺。
烟青转身,却再不见兰时身影。
“兰时?你在哪?阿兰——”烟青大声呼喊着,却觉得声音如同回音般飘渺。
忽而,人海中两人止住了脚步,向烟青逼来,“什么兰时?她的命已经是临仙楼的了。”
面前两人对视邪笑着,面孔变换,烟青瞳孔微震,呼吸越来越急促——她认出来了,是阮沧郁和崔至的脸!
烟青想要狂奔逃离,却始终在原地打着转。
这一定是梦!
当烟青意识到那一刻,周遭一切画面归于混沌,梦境分崩离析。
烟青猛然惊醒,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
这一次,眼前都是熟悉的事物。身上棉被盖得很厚,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烟青缓缓支起身,还未完全反应过来。见裕芷翘关切的目光,只是问道,“兰时呢?怎么没见到她?”
“你迷药还未解清,又受风寒侵袭,”
裕芷翘的眼睛也是红肿的,避开烟青的目光答非所问道,“现下已入夜……烟青,你昏睡了有两日多了。”
来不及回忆清楚梦中的美好,可怖的事实不断冲刷着记忆。
烟青恍然若失,苦笑着抹去眼角的泪——不过幻梦一场,梦醒所愿皆空。
夜漫漫,窗外鹅毛雪纷飞。
“兰时……”
烟青环望向四周,又认命闭上双眼。烟青缓慢蠕动嘴唇道,“她……如今安置在哪?”
“……”
点燃了盏油灯,屋内亮了些,裕芷翘嘶哑的声音传来,“书信联系不上小兰时的家人,温霁昀和高滕为她在城郊义庄打了棺木。明日,便要送葬了。”
烟青掀开被褥,穿整好衣物。
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丝毫血色,只隐忍着悲伤道,“明日一早便带我去城郊罢,我就是兰时的家人。”
“是……”
裕芷翘鼻尖一酸,再也支撑不住了,抱着烟青无声哭泣着。
裕芷翘三年前失去了自己的妹妹,方与兰时熟稔起来,又眼睁睁瞧着她离自己而去。
修补好的伤口再次撕扯开,怎么会不痛呢?
“芷翘,你也多些休息……”
烟青轻轻拍了拍她,似乎也在安慰着自己,“我们一起去送阿兰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