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回荡在空地,城楼上人影绰绰,奇怪的是,过了许久,皇城门才幽幽打开。
迎接狄亲王的是皇兄身边的一名小宦官。
“狄亲王呐,圣上……”他低下头行礼,面色惨白,像是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见内侍手中捧着素白幡布,狄亲王不可置信地皱眉,立即绕过他迈步向宫中望去。
灯烛映殿,满目白凌。
背后,宦官伏身跪在地上,夹着颤声悲痛道:“圣上,驾崩了。”
狄亲王闻之,只觉浑身冷意上冲。
一时还没能接受这般悲痛之事,已到宫中夜半打更的时辰。声音一下一下敲击在狄亲王的心中,仿佛天地随之振动。
昨日光景与新的一日两隔,便再无法回首。
灯火通明,所有人都惶恐不安的神情,宫中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安宁。
收回干涩的目光,狄亲王取下背在身后的花灯,轻轻摩挲着它的框架。
打更时间过了,自己的生辰已到,却再不会有来自皇兄的礼物,曾经的一盏花灯已成奢侈。
狄亲王默默站定,忍着心中悲诧,对宦官沉声道,“引我入圣上殿中,处理相关后事。”
说罢,狄亲王接过白布挽在额间,又从行囊中取出沼州一战的捷报。
想了想,他还是用火折子点亮了花灯,一只手托着战报,另一只手提着花灯,狄亲王庄重地向主殿行去。
宫灯散落道路两旁,各处的莹莹火光与黑暗相接,花灯是百层阶梯上唯一的一抹特殊色彩。
殿中,宫中侍从皆低头不敢视龙颜。狄亲王在龙床前轻轻放下花灯,按礼数参拜过后,方才起身。
从皇兄的随身内侍口中狄亲王才得以知晓,鸿帝已病了有小半年,染病后便再未曾好转。
狄亲王凝望着鸿帝的容颜,因疾病消弱,双目紧闭的模样,竟让狄亲王有一丝陌生之感。这也倒是令人唏嘘,自皇兄登上皇位后,这是兄弟二人第一次面对得如此之近。
血承一脉,命运与共,狄亲王却终没能赶上皇兄的最后一面。现下,只能做这些弥补以尽胞弟本分。
狄亲王有序操持着殿中秩序,命侍从整理皇上圣容。
人来人往,肃穆庄严。
狄亲王守在床榻边,同奉常一起仔细安排好各项事宜。宫中各处挂起了丧幡,各宫妃子皇子皆至皇上寝宫哀悼。
待小殓结束,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国君离世,诸事繁杂,一切事宜才为伊始。
笼罩大地,驱散夜里的阴森寒冷。
算好了吉时,六宫鸣钟,昭告世人,百官前来哀悼。众臣身着丧服,伏地哭丧。
哭吊、盖棺、祭奠……在典丧官的安排下,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
国不可一日无君,祭奠过后待吉时一到,便立即由凶礼转为吉礼。现下,正殿之中已是新皇的即位礼,百官服饰由丧服换为吉服,再行入会如仪。
待官员们恭敬脱去外鞋,各自扬声报上官职姓氏,小步前往大殿中觐见。
殿中列队齐整,阮丞相方悠悠现身,穿着鞋,大步从容走到殿下最前站定。见阮丞相如此所作,众人皆是熟视无睹。
狄亲王作为皇叔,与重臣并立殿前,自然将一切尽收眼中。
“阮丞相,”
仪式还未开始,狄亲王压低声音,目光如利刃剜向阮沧郁,不怒自威道,“难不成还要本王提醒阁下在这大殿之上的礼仪规制?”
“竟然忘了这个沼州亲王……”阮沧郁眼皮一跳,自顾喃喃。
见狄亲王似乎未曾发觉言语中对他的不敬之意,阮沧郁浑黄的眼珠翻了一圈,压下心中些许不耐。
是时候展现下这些年自己的功劳威严,阮沧郁故作得体应道,“先皇体恤,特赐臣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狄亲王在沼州未及朝堂,想来是不知晓的。”
是先帝所“赐”还是阮沧郁自行拿去了这项特权,已无从知晓。
狄亲王无心辩驳圣意,目光望向殿中龙椅,一字一句提醒着阮沧郁,“新皇登基,法规制度皆按新皇旨意来。丞相作为纪国老臣,也当按照规矩觐见才是。”
“狄亲王说的是。”
阮丞相带着假笑应声,慢悠悠地开口道,“哦对了,我还忘了一事……先帝将正式命我为太傅,以辅新皇。”
这意味着,便是刚登基的皇上都要敬阮沧郁些许。
阮沧郁神情傲然几分,对着狄亲王反问道,“这应当,仍作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