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周二十一年腊月,大雪一连三日不霁。
景竹茹跪在没膝的雪地里,她面朝一扇紧闭的红木门,绷直的脊背像一根纤细挺拔的竹子,随着寒风飘摇着,随时都有折断的危险。
俄而雪骤,鹅毛般纷杂的雪花争先恐后地落下,红木门被推开,一个梳着双平发髻的少女走出来。
“大师姐,师叔说让您回去吧,您都跪了半日了,再这样身子该吃不消了。”
景竹茹已然干涸的嘴唇稍一动作便开始皲裂,她的牙齿不断打颤,好不容易开口又破了音。
“我…”她咽了咽口水,才道:“请师叔三思。”
景竹茹目光坚定,俯身磕在皑皑白雪之上:“咏笙堂不能倒,伤寒派不能绝,师父尸骨未寒,竹茹恳请师叔三思而后行!”
片刻,红木门后终于传来一阵浑厚的男声:“我若不然,你又要如何?难不成要在我屋门前长跪不起,提早去见你师父吗?”
景洪推门而出,高大修长的身材挡住了照在景竹茹身上最后一点日光。
“竹茹,我知道你是咏笙堂的弟子里医术最高的,你从小无父无母,是师弟把你带回来,授你医术,他死后,弘扬伤寒派,振兴咏笙堂的重任总要落到你肩上。
可是,你是个女子啊…”
闻言,景竹茹映着雪光的瞳孔一缩,抬头瞪着景洪。
景洪背着手,一边捋着自己的灰白胡须一边语重心长道:“女子怎么能成大气候呢?古往今来哪有一个名医是女儿身?你师叔我学术不精,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咏笙堂三千子弟无路可去,无枝可依啊。”
“所以,你就要摘掉咏笙堂的匾额,领着他们归到温补派门下,是不是?”景竹茹暗自攥紧了拳头,可语气还是恭恭敬敬,不急不缓。
“师叔这也是迫不得已,你放心,咏笙堂虽然没了,但到了温补派你也还是大师姐,无人敢僭越你的位置。”说着,景洪俯下身要扶景竹茹起来。
景竹茹不肯借他的力,瘦骨嶙峋的身子就在落满雪的斗篷里颤抖,就是不愿起身。
两方力量僵持片刻,景洪收了手,怒道:“景竹茹,我从前觉得你是个识大体的,却不想你这样不知好歹,好啊,那你就继续跪着,为你师父守孝罢。”
说罢,景洪拂袖而去。
他走后不久,景竹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雪地里。
夕阳垂暮,炊烟袅袅,正是街上人来人往的好时候,哪怕是寒冬腊月,万物凋零,京城也到处是繁华和热闹。
而咏笙堂此时此刻更是门庭若市,吵吵嚷嚷。
景竹茹被咏笙堂里的书童救下来,硬灌了几碗泡了附子的姜汤才勉强醒过来,她的四肢已然没了知觉,恐怕登时骨肉分离也不会有什么痛处。
书童小菱见她醒过来,连忙道:“大师姐你可醒了!”
景竹茹皱了皱眉:“外面干什么呢?那么吵。”
小菱如实道:“昨儿拿了您药方的病人亲眷来找,说煎了您的药非但没见好转,还愈演愈烈,如今躺在榻上只待归西了。”
景竹茹仰头将剩下的姜汤一饮而下:“带我下去瞧瞧。”
咏笙堂匾额之下,花梨木铸成的门槛上坐着一个布衣男子,他大声嚷着:“就是你们昨日开给我的药方,我母亲吃后上吐下泻,如今更是连说话也不能了,若是你们今日不能给我个说法,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门槛外的人潮更是围的水泄不通,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附和着男子。
门童无法应对,堂内的坐堂医也束手无策,场面一度混乱之际,景竹茹款步而来,她走在口沫横飞的人群间,更显沉静从容。
“就是她!昨日就是她给我母亲开的药方!”布衣男子抓住景竹茹的衣袖不放。
景竹茹也不恼,反而耐心道:“王公子,我当然也记得你,你的母亲已至耄耋之年,头发银灰,昨日来这的时候,我还托人捣了枣泥送她,是不是?”
景竹茹声音不高,可偏偏就是她一开口,所有人都闭了嘴。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但凡是咏笙堂里做事的都知道,景竹茹坐堂一天少说要看不下五十位病人,竟也能将每位病人的状况都记得这样详细。
“你说你按照我的药方抓了药?”
景竹茹问话,那位王公子梗着脖子,强作硬气:“对啊,就在你们这抓的,不信你可以问问你们的小厮。”
景竹茹莞尔:“我自然信你,药方是我写的,我不必看,不知煎药剩下的药渣你还留着没有?”
王公子点头:“剩下的我都收着了。”说着,他拿过一个药罐子。
景竹茹接过一闻,神情了然:“我记得我们这里昨日短了茯苓,那王公子是从别家买了,还是问了哪位贤者自行上山挖了?”
王公子一顿,随后承认道:“我是听…和我同住一个院里的婶子说的,山上的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