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竹茹在下半夜仍没有睡实,外面打更人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浓烟呛得直咳嗽,她连忙起身,在自己剧烈的咳嗽中明白过来。
走水了!
暮春万物干燥,尤其在不邻水的地方,稍有不慎便会燃起火苗。
景竹茹估计是从后院柴房燃起来的,她摸了摸房门,还不算烫,随即将被褥浸了茶水捂住口鼻冲了出去。
春晓的卧房就在隔壁,景竹茹跑进去将春晓叫醒,让春晓先逃,随后她潜入黑烟之中,去救春婆婆。
烟雾愈见浓郁,春晓刚跑出来,眼见着一根火蛇遍布木头倒下来,砸在她身后,她浑身满是焦黑,脸上的又被泪水冲淡,她一边哭一边嘶哑地大喊,见附近的商户都没人在,便爬到离回春堂最近的一条街上。
春婆婆说过,那条街上的人都觉得挨着回春堂便是挨到了灾星,是走了几辈子的霉运,总是怨声载道,没一个好脾气的,不要轻易招惹。
可她还是挨家挨户地叩门,她的声音呕哑嘲哳,不成音调,难以猝听。
她自知如此,便很少开口,但那晚她喊到筋疲力尽,喊到再如何用力也发不出声音来,只可惜依然没人听得懂,也没人愿意为她开门。
绝望一点点将她侵蚀,只见看着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就要变成一片废墟,她终于决绝地站起身,飞蛾扑火一般朝火光扑了过去。
“春晓!”
有人拉住了她,那只手臂十分有力,她如何也挣脱不开,回头一看那人,竟是江葵。
她愣了愣,最后一点眼泪又涌了上来。
江葵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她抱住安慰道:“我们来了,你别怕,没事了…景医师和春婆婆还在里面吗?”
春晓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啊啊啊地大叫。
江葵跟着杜芸在这片巡夜,看见浓烟便赶了过来,他带着人将一桶一桶水浇上去,见火势小了些,他便裹着湿棉被冲了进去。
春婆婆的房间离柴房很近,景竹茹看见春婆婆房门紧闭,才要冲过去,便被一道火墙挡住。
“婆婆!”她忍着咳嗽,大声喊。
景竹茹听见春婆婆在门后回应她:“你快走罢!别管我了,我…”
后面的话音被咳嗽声掩盖,景竹茹撕下衣料扑火,火墙刚矮了一点,头顶的房梁又摇摇欲坠。
景竹茹刚要不管不顾地跨过去,却被人从身后揽住,她顺势后退一步,张扬着火旗的房梁应声落在她面前,燃起更高的火墙。
杜芸在后面抱住景竹茹,想要将她拉走,却听她道:“春婆婆还在里面!”
下一刻,只见春婆婆从里面把门打开,欺天火光瞬间被引到她身上,又迅速爬到那可怖的胎记上,她在火里笑着。
杜芸连忙捂住景竹茹的眼睛。
“别忘了我说过的话!我老婆子活了一百多岁,死也瞑目…”
那话音连同那伴随了百年的印记在烈火里被烧的颤抖。
回春堂的火势最初不算大,奈何水来得太慢,直到清晨才算灭。
景竹茹是被杜芸抱出火场时被烟呛得昏了过去,在半梦半醒之间,她看见了幻想中春婆婆年轻时候的样子,还梳着未出嫁少女的发髻。
那胎记虽仍挂在脸上,却因她笑着,显得分外灵动可爱。
“景丫头。”
春婆婆常这样唤她,她笑着迎上去,却扑了个空。
一转身,她又看见了早已故去的师父,她死命扯住师父的衣袍,求着师父。
可她要求什么呢?
医术,师父已经对她倾囊相授,情分,师父也对她仁至义尽。
最后,她抹了抹自己的泪水:“你从来没唤过我小字,你取个小字给我吧…”
景竹茹记得咏笙堂的师兄弟们都有爹娘给的小字,那短短的一个称谓,轻飘飘的两个字,却承载着她不曾得到的爱意。
她一直都想要一个专属于她的小字,可她自幼性子冷淡疏离,就算是师父,她也未曾开口。
“阿景,这个小字怎么样?”
“阿景,阿景?!”
景竹茹猛然惊醒,只见杜芸穿着一身雪白单衣坐在床边,略显单薄,正皱着眉看她。
“你…”景竹茹才一开口就走了调,嗓子里一股血腥气涌上来,杜芸忙递水给她。
她喝了半盏才勉强接续,却看见了杜芸背后缠的绷带,转而问道:“你受伤了?”
景竹茹以为杜芸会云淡风轻地跟她说,没事,都是小伤,而她连接下去的说辞都想好了。
不料,杜芸却将眉皱的更深了,声音也弱了弱:“是啊,为了救你我可都负伤了,阿景打算如何赔我?”
景竹茹一怔:“你怎么…”
她话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