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松为景竹茹开门,笑靥道:“你这可够忙的。”
“哪里,自然比不上京城的医馆。”景竹茹自谦几句随即问道:“你这次游历过后,就要接盛医师的衣钵了吧。”
历任名医接任馆主之位前都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游历,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盛松执一盏茶,轻呷一口,点头道:“不错,师父年事已高,掌管医馆之事我在所不辞,只是…”他说着,忽而顿了顿:“竹茹,你看什么呢?”
景竹茹一愣,把流转在窗外的目光收回来,她想看看杜芸是否已经离开,或者她就是想找个什么由头将他留住,只可惜到底是没开口。
“没什么。”她干巴巴地回应。
“我是想说,我见清致镇景致不错,便想多留几日,不知竹茹可否收容?”盛松生着一双上扬的凤眼,长眉入鬓,专注望向一个人时眼底清澈如泉,很难不让人动容。
可景竹茹却没看他,只是盯着桌上的茶盏:“你要住在这自然没问题,羽芳堂新建不久,有很多空着的客房…”
她还没说完,盛松便打断道:“竹茹,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最迟明年,我就可以掌管温补一派,你若跟了我…”
“不必再说。”景竹茹平静地打断他。
“你从来都不懂,我为什么偏要离开。”
“竹茹…”盛松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如画的眉眼轻垂,还想再说什么。
景竹茹却已转身:“罢了,多说无益,舟车劳顿,你早些歇息吧。”
那晚,杜芸还是没舍得晾着江葵,给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子准备了一桌子珍馐美味,吃得他第二天连剑都提不起来,被陈武罚站一上午的马步。
江葵在院里扎马步,杜芸在屋里审公文,一个虚坐,一个实坐。
江葵心里很不平衡,于是没事找事道:“小叔叔,我听说医师姐姐那个竹马是京城来的。”
杜芸听见了却不回话,眼皮也不抬一下,实则心里已经波涛汹涌。
江葵继续火上浇油道:“那你说医师姐姐会不会跟他回京城啊?”
话音一落,杜芸骤然起身,一脚将江葵那稳稳当当的马步踹翻:“你一天到晚嘴怎么那么碎?”
江葵乐呵呵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小叔叔压根没怎么用劲,这种程度对他来讲跟挠痒痒差不多,一转头,却见杜芸已经走到门口,他忙问道:“诶你去哪啊?”
人已经走出府门的杜芸头也不回地喊道:“用你管!”
蝉鸣渐起,白昼渐长,人心也愈发浮躁,陶益胜的烟瘾本控制的不错,可天一热又日渐严重。
景竹茹听闻,配了些扶正祛邪的药物,准备挑个医馆不太忙的时候送到陶府。
“你来了。”娟娘眼见着憔悴了许多,眉眼依旧如溪流柔和,眼尾的沟壑却更加明显。
“知府大人呢?”景竹茹一进门便问道。
娟娘转身为景竹茹斟茶,又指了指朝南的屏风:“喝了你之前送来的药,正睡着。”
景竹茹点头:“我之前开了些安神养心的药,他睡的时候多了,犯起病来也不会那般难受,这次添了些镇静滋补的药。”
说着,她抚了抚娟娘的肩:“想来熬过这个夏天也就好了。对了,我听说朝廷的文书已经下来了,怎么说?”
“多亏了通判大人,我们陶府上下才算是捡回了命。”
清致知府一案审理阶段,杜芸一直没有放弃上诉陈情,往大理寺那边送的金银也没少过。
一来,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莽撞直言,遇事懂得斡旋迂回,言辞恳切颇得圣心,二来,为着他父母一事,圣上也要卖他一个薄面,总之陶益胜的乌纱帽算是保住了。
不过整个清致镇的实权依旧落在杜芸手里。
“说起来通判大人这次算得上检举揭发有功,还不知圣上会有何封赏。”景竹茹端起茶盏,撇了撇浮沫,故作漫不经心道。
“我听闻圣上有调他回京之心。”
娟娘此言一出,景竹茹的手不由得一抖,茶盏险些脱手而出。
景竹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早想到这个结果,可真的听到仍是不由自主地难受,心上就像爬满了稀碎的小虫,不停地啃咬侵蚀。
不待她说些什么,屏风后却忽地传出一阵清朗的声音:“圣上确有召我回京之意,但我回绝了。”
景竹茹心尖一颤,只见杜芸从屏风后走出来:“他在奏疏的末尾说,在清致镇那样的偏僻之地定然住不惯吧?不如回到京城来。”
“那你如何说?”
话已出口,景竹茹才觉察到自己的迫切。
“我回的是,清致镇很好,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杜芸望着景竹茹,眼底似有星辰起落:“那你…会不会回到京城去?”
景竹茹疏眉一展,笑道:“清致亦是我心安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