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的生活,只是一种精致而又漫长的刑罚。□□上的残缺和精神上的残缺,究竟是谁更悲哀,苏姱说不出。她转头看了眼苏琪,连同她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孔。苏琪不像母亲,也不像慕容氏,她与她们格格不入,或许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她们的痛苦固然是痛苦,终究并未涉及到更为深重的苦难。苏姱抬眼看向湖心亭,有一个隐约的人影伫立在那里。
“那是谁?”
“领国的使者,你没有听说和亲的事?”苏琪笑了,“你竟然没有听说吗?”
苏姱忍不住生出厌恶,然而苏琪却紧接着说,“你放心,我不会坏你的事,那于我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母亲想要孤鸿城,此事恐怕没那么好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无防,我来为姊姊引荐一位朋友,请。”
湖心亭上八面来风,只有空旷的湖面,原来绝佳的密室并非都要藏在无人的暗处。拨开水面的浮雪,苏姱的舟先行了一步,她回身望去,苏琪的船一直停在原地。
顾穆清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四下里只有茶炉烧水动静,并无多余一丝声息。天地则是一派苍茫,其美无俦,饶是痴人的一切梦见,都已冻结在这尺幅无限的一色画卷之上。
“几日不见,你瘦了。”
“不用大惊小怪,我从来没有胖过。”
苏姱大病初愈,粉黛不施,头上仅有的几只细银钗,深深嵌入鬓发里,几乎看不见踪迹。氅下的领口露出一点不显的蛋壳白,这里衣虽是松江细布制的,只是泛了旧,在她们相识不多的时日里,顾穆清见她穿过几次。
两个人坐下,或许是彼此过于的亲近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什么都没有说。苏姱座前是一盏新沏的芽茶,盏上并无彩饰,只有淡淡的雨过天青色,似乎并不堪轻轻一握。她将手搁在碎石斑纹的光滑桌上,身子前倾,“我后悔了。”
“什么?”
或许是风吹得过于紧峭,顾穆清真的没有听清。
“我想见你。”此时世间一派静美,天高水阔,落雪靡靡,她自己却说这话,想是一定发了疯。
顾穆清松下肩膀,眉头也舒展开,笑道,“昨夜我又梦见你了。”
“那你可有拉住我?”
“一刻都不忍松手。”
顾穆清忽然发觉苏姱是一个极可爱的人,到了此时此刻她们该说正经事,然而正是在此时此刻,她才理解了周幽王。
这个故事她也给苏姱讲过,但不知是说的人讲错了,还是听的人记错了,苏姱所记住的结局是周幽王和褒姒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雪才刚停,不想令官来得这样快。苏琪派人引苏姱见使者,并备好进宫的车轿,预备送她进宫。沿路的树上纷纷挂雪,往季被绿叶隐没形体的枝叉皆显露了出来。错综交织的枝干像是从天汇聚的细流,复杂的事物总能带来一种别样的美的情趣。
时候尚早,沿街卖杂货的吆喝声,在耳边渐渐响起。这个点街上卖现成吃食的很多,毕竟百姓总要生活。
肉价自入秋之后就开始飞涨,沿街商铺卖的最多的食材也只有咸肉干和从窖里抬出来那没味儿的冬菜。苏姱知道宫里有晾腊肉与白菜的地方,一冬天往往都是各类燕窝配的炖菜端上御桌。菜品全靠高汤吊着,也不曾换过配方,谈不上好吃与否,更何况侍膳于她绝非愉快之事。唯有四至六月,才有从驿站送来的新鲜鲥鱼……回忆像是在口中碎成小块的甜糕渣,越搅动便越易渗生出不愉快的甜和酸。
她忽然后悔没有和顾穆清一起吃饭,那一定有意思得多。她们或许也曾坐在一起吃过东西,她只是不大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