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来往的道路上,落雪已给踩得石硬。行路的人都走得都很匆忙,即便他们并不必着急去做事。苏姱也不自觉地加紧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加紧了脚步。
雪后的京城格外的安静,只有孩子兴奋地冲到街上,好像丝毫察觉不到寒冷,哪怕雪已经下了月余。对此同样保持新鲜感的则是官场中的人,“瑞雪应时,丰年有兆。恭喜恭喜。”自打头一场雪过后,这就成了官场中见面最常见的一句话。
苏姱来到登王府,苏琪当然不出来见她,她只说来看望世女。距离她上次来登王府就是苏牧出生的那日,情形有几分凶险,苏钰当时在外抚军,苏乔就命她来登王府主持局面。也是在那次,她第一次看见苏琪的病腿,那就像是一截枯死的褐色硬木,她再也不想看第二次。她在被废之前从来没有思量过,那种成日生活在旁人的打量与怜悯当中,被人抛弃的感受。有时她也会同情苏琪,她知道苏琪的张狂并不是源于无知,而仅仅是在虚张声势。仅就苏琪的生活而言,她需要这样保护自己。
苏牧正在读书,她倒是勤奋好学,苏姱听同宗的说起过。然而又能如何呢,她们出生在一个不需要多努力就能得到荣华富贵的位置,同样也有再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然而苏钰无女或许给了族中不少人痴想,但痴想终究是痴想,母亲不会允许这样的事。苏牧见了苏姱仍是十分拘谨,一则是苏姱的美貌令人艳羡也使人不安,二则苏姱于她而言过于陌生,以她们的血胤亲疏原不该如此。然而她对于苏姱更多的是好奇,苏姱身上的传闻,以及她本身的神秘,都让她觉得苏姱与众人讳莫如深的秘密有关。
书房炭盆烧得太过,空气有些滞闷,让苏姱想起母亲寝宫后头藏书阁里的味道,陈旧的,了无生趣的味道,也许是那些被书本囚禁的灵魂散发出的味道。她的小的时候经常被关在那里,在那里渡过的每一个午后,都显得无比漫长。
“给姑母请安。”
苏姱拿起书,“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你可见过鹞子,青黄色的一种小鹰。左传说,’见无礼于其君者,诛之,如鹰鹯之逐鸟雀也’,说得正是它,却也是昏君和浪荡子的专宠。”
苏姱的话苏牧并不能完全听懂,于她而言同这些四言诗句一样,深奥难测。然而在尊长面前,她必要谨慎恭听,这是先生教给她的。苏姱忽而低头喃喃道,“我又究竟为何要和你说这些。”
苏姱从心底蔓生出了一种无力之感,不仅是因为她自己无法摆脱如今的局面,也是为今后许许多多的人。终有一日,苏牧也会走到与自己相似的地步吗?她不愿再想下去。
婢女为苏姱端上了茶水,苏姱接了过来。胸中的郁闷使她竟未察觉到茶水灼热的温度,直到跌翻了茶盏。苏琪从门外跌进来,一把推开了苏姱,护住了苏牧。
“你要干什么!”
“我再无耻些,总不至于向孩子下手,你多虑了。”
苏琪瞪着苏姱,苏姱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她背过手去遮住了被烫伤的掌面。从屋中出来走到阶下,她们的脸色也并未缓和,迎着风雪站了许久。直到苏琪安顿好苏牧出来,直至走到亭下,两人都未说一句话。
虽然雪仍在下,但并不能算得上是十分寒冷。苏姱穿了件狐裘大氅,进屋也不曾脱下,纵然不显得突兀,但却使得苏琪想起苏姱素日穿衣都比寻常人穿得厚些,即便是在难以言表的酷暑之中,她也总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或许只是因为苏姱格外的怕冷,但苏琪觉得在她的衣裳下面,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你一向恨我。”
“不。”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苏琪说的话并不带尖锐的情绪。
“那么是避祸。可是我若告诉你,自古以来,借灾荒整顿吏治,本是极常有的事,今朝的荣辱,算不得什么……”
“你不必试探我,我是害怕你,我也害怕我那亲姊妹,你们在我眼里都一样。”
苏姱惊异于她的坦诚,苏琪虽跛着脚,仍尽力不落后于苏姱,“或许还是怕你多一些。不论你信不信,母亲再厌恶你,但终究还肯护住你,或许还是想要你继承大统,也许真有先帝的遗旨呢……我不知道,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苏姱不免想冷笑,却并不接这话茬。她们二人在沿湖的廊下走着,屋檐底部的攒尖上闪烁着富丽浮华的光。苏姱因而回过神,才逐渐注意到登王府内各处地方安置,令人赏心悦目。新雪甫下,便有仆人出来清扫,堆成小山。□□的残疾足以摧垮精神,然而这里却丝毫不沾染颓靡的气息。苏姱减慢了脚步,苏琪最希望的或许只是能够像普通人一样。纵然权力可以尽其所能地为苏琪提供便利,然而这终究不能改变身体上缺陷,以及缺陷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失望与痛苦。
苏姱意识到,她们身上有一些共性,不同的是自己对痛苦留有一分难以言说的痴迷。别无选择也好,高尚感也罢,总之她甘于忍受,牺牲使她陶醉,难以清醒过来。即便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