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黄莺恰啼,空气里粘连着些雾蒙蒙的水汽。
清脆蹄声渐近,只见银鞍白马,尘沙飞扬。
“唉哟!”一道哀怨刻意的声音忽地划破长空,身着粗布麻衣的瘦高男子本好端端地在巷尾徘徊,却倏然跌摔下去,一只眼睛蒙着纱布,横趴在路中央赖着不肯起来,引来周围人侧目。
马硬生生被截停,鞍上倩影伸出一只手轻柔摸过鬓毛安抚。
独眼男捂着后腰哼哼唧唧,不时用剩余的一只眼瞟着马上之人,见她没有反应,便呼得更夸张刻意了些:“天爷啊疼死我也,我这腰本就有旧伤,现下被这么一冲撞更是似被斩断般啊!”
凑热闹的看客愈来愈多,围在一旁指指点点。
“真是太可怜了,骑马不看路的吗?冲撞了别人也不知道赶紧下来看一眼。”
“就是就是,看着都疼。”
他听见周围的细碎声音,呼得更加来劲。
只是面前人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一声轻笑钻入他的耳中。
“郭瞎子,怎么有段时日不见,还换路数了。”
听得这颇为熟悉的嗓音,郭瞎子一愣,已有预感地僵硬抬头望去。
帏帽纱帘随风掀起,露出张明眸皓齿的脸庞,面前少女笑得张扬,眼里狡黠一闪而过。
他嘴角一抽,认命般将脑袋又埋了下去。
寻常闺中小姐被他这么一赖怕是早已慌了阵脚,运气好还能碰到性情善良的,若是那位以贤淑有才名誉燕京的赵家二娘子赵婉婉,指不定还能柔声安抚他几句。
可偏偏他讹上的是满京城最刁蛮的小娘子盛清晏,性子张扬,睚眦必报,简直就是他职业生涯中的绊脚石,每每都能看穿他的伎俩,还要毫不留情地吐槽上几句。
半晌没有动静,许是觉得太过尴尬,郭瞎子只得又伏在地上草草呻嚎几声。
盛清晏甜甜一笑,却又在他心窝里扎上温柔一刀:“方才还是腰疼,这会儿又捂上膝盖了,你这道行也忒差了些。”
“地上又脏又凉,你还是快点起来吧,别挡了路。”
她青筋分明的手勒紧缰绳,郭瞎子暗叫不妙赶忙连滚带爬地躲去一旁,这才没被她纵马扬长而去的铁蹄踩成肉泥。
“原来是装的,你这人也忒无耻了些,竟想出这样下三滥的讹人招数。”
郭瞎子在一片喊打声中灰头土脸地溜走。
驱马路过的茶馆生意红火,语笑喧阗。
最靠边的桌旁围了乌泱泱一圈人,各个聚精会神。坐在中间的男子眉飞色舞,颇有几分说书先生的气派,恨不得拿上块惊堂木,见着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些得意地清了清嗓子,卖关子似的一顿。
“李爷,怎么不往下说了?店家,再拿几壶桂花酿来!”
小厮应声而去,忙得燥出一身热汗,撸起袖子随手揩了把额头。
被大伙称作李爷的人是京城里卖切糕的小贩,据说家里亲戚在宫里当差,因此知道不少宫廷趣闻,京城里一大半的八卦轶事都是从他这儿传出去的。
“嗨呀,贵妃娘娘头上那蝴蝶珠钗,用的是成色极好的玉石翡翠请了最有名的匠人足足耗了月余才做出来,圣眷正浓,宠冠六宫。”
“这贵人们过的神仙日子还真是咱寻常百姓无福消受的,今日贵妃生辰,怕又是不知道要艳羡多少人哩。”
许是见讲的差不多了大伙都没甚兴致,李爷话锋一转。
“你们听没听说前几日排出来的那个京城美人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赵家二娘子又夺得榜首了,容颜清丽身姿卓绝,才学更是名冠京城,不知哪家公子有这等好福气娶过门。”他说得唾沫横飞,众人跟着感叹几声。
“前两天灯会我有幸一睹芳容,那盛家娘子也跟着去了,穿得娇艳,与赵娘子一红一白相衬着实是赏心悦目。”
“只是这盛家娘子可是个活泼刁蛮的主儿,性子张扬,前些天甚至和长乐公主打起来了,也不知是为的什么事。”
“可不是嘛,据说还打输了,将门之女,不应该啊。”
这话可就不对了,那公孙霜葵明明被她掐得胳膊青紫,好几日不敢出门。
“害,诸位听个乐就是了,这些名门贵女岂是我等能够肖想的。”
贞远十二年,燕国历经动乱终于迎来了短暂盛世,如今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今日萧贵妃满三十五岁生辰,宫中上下早就为这一喜事忙前忙后地准备,自从皇后薨后好久未曾像这样热闹过,特意宴请了不少名门望族前来庆贺。
街坊间来往人流络绎不绝,盛清晏驱马慢悠悠地从人群挤出一条小道,她最爱逛这些集市,满是人间烟火气。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只买了份萧贵妃最爱吃的马蹄糕,便加快速度进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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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海棠绽满了枝头,粉里透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