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的双手解开绳索时,高台的上除了大娘和少数两三个人还陪在一旁,四周已没有其他人了。
这人伤得确实很重,没了绳索将他绑缚在高台木架子上,他就仿若一片没了根茎的枯叶,一下子瘫软在地。
项晚晚终究还是存了一分防备,没有解开这人腿脚上的绳索。她和其他人一起,将这伤兵拖到高台底下,让他背靠着堆起的木材斜坐着。
高台上,木架旁,甚至是大家的双手、衣袖上,都沾染了此人大量的鲜血。
“看这架势,不到明天这人也许就要咽气。”大娘摇着头,口中还不断地啧啧道:“如此一来甚好,也省得你明儿要跑一趟巡防营,来来回回白瞎了这么一遭。”
项晚晚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没事儿!若是能明确他的身份才是最好。万一他真是咱们大邺人呢?又或者,万一他真怀揣着什么重要消息呢?到时候救了他一命,反而是积攒了福德。这个世道,能帮人就是帮己。”
“但他若真是北燕狗……”还是有人担心道。
“那就是他自己的命数了。”项晚晚定定地看着此人的眉眼说。
“行了,时候不早了,咱们也都得回去了!”大娘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要怎么把他运走?”
项晚晚想了想,道:“我有板车。”
当项晚晚跟这些热心群众们一起,推着板车,将这伤兵运进水西门时,陪同一起前来的大娘,一边跟着项晚晚向着翠微巷走去,一边不断地驻足回首水西门,并担忧道:“城门口最近都没什么兵将了,你们发现没?大街上这几天也很少有官兵巡城……明儿真能在巡防营里找到人吗?”
项晚晚也回头看了一眼水西门,已是黄昏的城门那儿,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西边儿投射过来的斜斜阳光,射穿整条通往皇宫的大街。
房东秦叔看到项晚晚回来了,他看到项晚晚不仅自个儿回来了,竟然还推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到他面前寻晦气!
看着此情此景,秦叔那不打一处来的怒火顿时蹭上了脑门。
不待他扬起手中的小算盘冲着项晚晚一顿乱骂,项晚晚身后的那帮热心群众们,顿时涌上前来,冲着秦叔,七嘴八舌地激动道——
“房东老板侠义心肠,今晚可要麻烦你了。”
“现在这个时间,竟然还有降价对外出租的房东,你会积福德的!”
“哎呀,在这个世道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大善人!还说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都有个去处。世道如此不好,活该你赚钱!”
……
秦叔一脑门子怒火顿时给降温了下来:“???”
见秦叔这么一副冰火两重天的模样,项晚晚歉意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解释了一番。末了,她还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这伤兵就在你这儿借住一晚上,明儿巡防营的将军们来辨认过了,这人就走。”
秦叔隐忍着心中的怒火,和这一脑门子的官司,他皮笑肉不笑地哼道:“借住一晚上?那他住哪儿?!”
项晚晚甜甜地笑了笑,道:“就我旁边的那个屋子好啦!我记得那间一直是空着的。”
“我半个时辰前才租出去!”秦叔得意极了,他咬着怒火微烧的牙槽,假装笑眯眯道:“事实上,除了你那屋子,旁边其他几间,我刚才都租出去了!明儿一大早,兵部尚书葛大人会带着一众将士们过来清理我这一排屋子!”
秦叔只想把话说死了,好打消项晚晚的心。
谁曾想,项晚晚还没来得及作何反应,一旁的板车上,那个本是半死不活的伤兵猝然睁开泛红的双眼。他眉心紧蹙,瞪着不可思议的眸光,那一声憋闷在心底的言辞刚在口中形成,却一张嘴,一口鲜血豁然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