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晏亭梨梳洗妥当,用过早膳,才带着松玉和流英出宫。
马车平稳地驶向长生巷。
沈兰御的府邸就在长生巷中。
他封相后,皇帝原本要赐他上京最繁贵的长康巷中府邸,沈兰御却以自己府中冷清,不必占好地为由,婉拒了皇帝的好意,住进了自己买下的小宅邸。
长生巷不如长康巷一般权贵云集,富贵荣华,位置略有偏僻,更有闹中取静之感。
晏亭梨坐在马车中,闻到一股清甜香气,目光落在松玉正在摆弄的糕点上,“我还未同沈相递拜帖,便贸然上门,不知他会不会不喜。”
其实沈兰御待她几乎未有过不好的面色,且他心如深潭,心里想的又怎会轻易展露。
只是,晏亭梨其实对沈兰御一直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总觉得他很神秘。
这种神秘并不是说他有多深沉,而是他身上好像有许多,都同这簇锦堆绣的上京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在马车停在沈府前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
晏亭梨站在马车前,抬眼去看那题着沈府二字的匾额。
遒劲有力,自有风骨。
但她直觉,这字并不是沈兰御自己写的。
目光下移,便看见紧闭的门。
这座府邸光是从外面看便觉出几分幽静清朴,毫无世家高门的堆砌。
寻常大户总是要大开着府门的,还有有守门的侍从。
这彰显着主家的气势,更有乐迎来客之感。
可眼下这座国朝文相的府邸却紧闭大门,亦无守门的侍从。
便无端生出几分拒人的孤冷。
晏亭梨默然一刻,亲自上前,叩响了门环。
片刻后,有脚步声匆匆,而后檀门才被缓缓打开。
入目乍见,并非雕栏玉砌,也没有画廊湖石,只有一片院庭,零星几丛无花点缀的植枝,并一颗不算高大,却也光净无叶的枝树。
树下一处石桌,上有半合的书卷。
晏亭梨一愣。
开门的护卫也一愣。
这护卫晏亭梨是认得的,名叫封书。
前回在太平寺遇见沈兰御,便是他护送晏亭梨回宫的。
平日里也都是他护在沈兰御左右。
封书反应过来,才行礼道:“参见殿下。殿下是......”
晏亭梨虚虚扶他,免了他的礼。
“我今日是来拜访沈相的。”
封书侧身让开,“大人正在书房,殿下请先进,属下这就去通传大人。”
晏亭梨提裙而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便好。”
庭中还有一道小路通往后院,封书顺着小道疾步而去。
晏亭梨看着他的背影,四下扫视一圈,竟也还没见到其它侍从。
这时候就连向来沉稳的松玉都不由得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了。
她抬头去看那棵现下干枯的树,没有等太久,余光之中便有一抹流云色渐渐近来。
沈兰御一身玉白衣衫,素素无纹,乌发也只是半束,垂落在肩,有一缕落在胸襟前,减去了平日的端方周正,是很随意的模样。
显然他来不及再做梳洗,晏亭梨被他容色晃了一瞬,看清后更觉自己无礼了。
“沈相安。今日来访,还未来得及递上拜帖,是我唐突了。”
沈兰御一如她所想的那般,并未流露出不喜或是不虞,只是道:“殿下能来已是垂恩,只是我府邸寒弊,让殿下见笑了。”
他话音很平稳,但不知是不是因着在自己府中的缘故,他说话时莫名温和了许多。
晏亭梨真诚地觉得并不寒弊。
一家府邸的局设布造能反映出许多。
她方才细细看了,虽是在冬日,便显得这一片庭园很是空寂,但若是春夏盛时,定然也是绿意翠生。
沈兰御的府邸虽然并不算很大,也没有金玉堆砌,却也是用了心思去摆设的,隐有文士清流风骨。
他引着晏亭梨往后去,晏亭梨便顺着他的步子走。
“上一回在四海楼,我贪酒失礼了,沈相送的琼花很有用,味道很清淡,也的确有助安眠。”
她说到这里,眼眸便如星明,很认真地看着青年,“我今日来,也带了几样薄礼,谢过沈相关护。”
沈兰御安静地听着,侧颜在日光中如玉剔透。
他听完了,才回应道:“琼花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能于殿下有益便够了,殿下不需再多回礼的。”
他说到最后,显出一点很轻微的无奈。
睫影顺然垂落,眸光并没有直落在她身上。
晏亭梨弯弯唇,“我送的也谈不上珍稀,只是送给沈相的话,应当更有价值,也算是得了更佳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