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特别骚性,见到好看一点儿的老娘们就走不动道儿,那疙的马达木可稀罕他了,他们两口子为这事没少干仗。”
汉子仰起瓶子又呷了一口酒,“俄罗斯的娘们骚性,人长得肥实,那疙儿的地更肥实,有劲,打的粮食多,可他们欺负我们,到处是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却不给结账,最后还是借亲戚钱回的国。桂花的腰累废了,大夏天得睡火炕,田里的活儿干不动啦,崇明又挑不起大梁。我给他们出的道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捣腾山货卖土特产。”
就这么滔滔不绝地一路侃着,谈天说地扯东扯西,像小脚老太太的裹脚布,把呼兰河都听腻烦了,捂着耳朵躲的老远。进入山区后,又跑来不经事的西南岔河,水面宽阔清澈见底,泛起的水花欢快得如同萌萌的小鹿,围前围后一路护送着,眼瞅着火车就要抵达南岔了。
差两分钟到下午两点,绿皮火车缓缓停靠在南岔1号线上。酒足饭饱的汉子摇摇晃晃地又下车抽烟了,小伙子这才注意到车玻璃上全是哈气,像有只无形的魔手鸦默雀动地将所有的窗户都拉上了纱帘。
“来来来,啤酒饮料矿泉水了啊,花生瓜子烤鱼片了啊,来,前面把腿收一收。”又是那个圆头圆脑的男乘务员,推着售货车过来,嗓音仍然一如既往的洪亮,不同的是长袖制服外面披着件大衣。有那么冷吗?是不是太夸张啦?车厢里的温度的确是下降了,可没有达到穿大衣的程度啊。
外面冷不冷由汉子亲身感受到,还没到开车时间,他早早地跳上车来。两只胳膊交叉地抱着肩,嘴里嘶嘶哈哈地带着节奏。
“冻死了,冻死人了,咦咦咦嗯,外面嘎嘎冷,能把人冻抽抽,这咋一下子入冬了呢?”他看到小伙子惊异地望着自己,赶忙着重加以解释,“以往这个季节没这么冷过,一会儿再往原始森林里开,指定比这还要冻人。老弟,就你这身行头,不得冻出个好歹的呀。”
他穿的是长衣长裤,还冷成这样呢,自己是T恤短裤,不得冻感冒啦?现实面前小伙子紧张忐忑起来,体内的酒精像长了翅膀的小精灵,非常不够意思,顷刻间明哲保身离他而去,只感到从外到内体温在逐渐降低。
真应了汉子的话,火车驶出南岔站,没有继续向东奔佳木斯,而是沿着汤旺河迂回向北,越往北走,明显感到车厢内的气温在直线下降。
小伙子用手纸擦去玻璃上的哈气水,展现在眼前的是茂密静谧的森林,高大挺拔的云杉、冷杉、桧柏、栎树、白桦,还有似外披甲胄、内衬红兜兜的红松,挺直腰杆持正不阿的樟子松,叶子宛如满天繁星的槭树,漫山遍野一望无际。组合成十几棵的树行子,几十棵的树林子,都像独立抱团的家族部落,铺展在连绵起伏的低山丘陵间。
崎岖的山路上,不时能望见前方的火车头左摇右摆,遇直便直,随弯则弯,吐出的蒸汽愈加得洁白浓重,与天上大片大片的云朵汇集在一起难解难分。
火车提前了五分钟抵达东岭站,这是个两台四线的四等小站,没有天桥和地道。乘客还得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一个跟着一个,就差牵手牵衣角了,待左看右看做好瞭望,这才有序地穿过铁道进入月台。
下车的旅客没几个,大家基本是健步如飞,急着赶快回家添加衣裳。天气真的是很冷啊,车站平房两侧歌德式的尖尖塔楼都结了霜,更像是两支倒扣的巨型蛋卷冰淇淋。
“老弟,这个给你,多少能顶点儿事儿。拿着,别假假咕咕的。”是壮汉发了恻隐之心,将一条麻袋借给他御寒,“快喽裹上,都到这节骨眼了,还管啥好看赖看、干净埋汰的。”
两个人走出出站口,满怀希望的小伙子顿时心凉了半截,说好了接站的表哥并没有出现。
“咋了,接站的没来呀?火车提前了,他一准儿是踩着点来的,也备不住车子抛锚了。”为他着急的汉子四下寻找着,“打电话联系一下吧。”
听人话吃饱饭,可电话打了两遍都在占线。
“咋这么冷啊?烟抽没了,要不点一根暖乎暖乎。老弟,可不能在露天地硬挺着啦,去候车室里背背风,等接你的人来了,再联系呗。唉,这个麻袋也给你,把上身和下身都裹住喽。”
小伙子确实也扛不住了,一个寒战接着一个寒战,本来就不高的个头又缩去了二十公分,若是没有这两条麻袋,浑身非得给冻僵了不可,“大哥,麻袋咋还你呀?”
已经走出去十几步的汉子无所谓地回答:“你是王老师的外甥,就撂他家吧,我有功夫即葛去取。”他又犹豫了一下,“你要是有空呢,送到崇明家也成,告哄他是老蔡的,让他过两天赶大集时给我捎去。”说完亲热地挥了挥手,便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缩着脖子一路小跑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