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地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吧?”她放下了手,“还有很多很多的人拼尽全力想要活着却没能实现,这么想来,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你……”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小春经过了他身边,把清扫工具放进了酒吧楼梯下的工具间。角落的唱片机里正在放的那首歌似乎是她熟悉的,她和着那让人想起松木在冬夜的火焰中燃烧的低醇女声哼了几句,才在放好了工具后走了出来。
“虽然对见面就弄脏了您的衣服很抱歉,但能认识您真是太好了。只要知道有像您这样的旅行家存在,我就知道我的梦想并不是幻想——能认识您也是相当了不起的幸运呢!”
……太蠢了,这种发言,她难道以为她是什么晨间剧的女主角吗?
不,会坐在这里听她说完这些话的自己其实也挺蠢的。要不是外面现在又在下雨,酒吧里的应急伞又被夏油夫妇拿走了,他才不会留到这个时候。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想。
但是,他也许理解了。理解了她身上的异样的来源。
禅院甚尔安静地盯着理所当然地回答了他以后,又若无其事地开始擦拭吧台的小春的背影。
他不清楚在那些术师的眼里,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但对他而言,禅院之外的、没有结界隔绝咒灵的世界绝对称不上美好。人少的地方还能忍受,但在踏入东京后,他亲眼看着这座城市的绚烂之下潜藏的种种灰暗如同巨型的蛛网,将每一个人都黏在了上面。人们或拼命或微弱地挣扎着,有的人停留在原处,有的人则通过努力改变了位置,但无论怎样,他们都只是在这张网中挣扎,难以挣脱。挣扎的终点也分两种:一种是落入网格的间隙向下坠落,一种是被蛛丝越缠越紧,反正最终是殊途同归,逃不过一个死字。
死亡本身虽只是一种状态,但逃避着死亡又被死亡牵引的人们总是无法坦然面对,由此诞生的诸多诅咒与怨恨化作更多更细密的蛛丝,只等人无法忍受露出破绽时将之层层包裹,使其窒息。
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不得不依附人而存在,因此也憎恨着人,最后与人类互相杀害,一同归于尘土。在禅院甚尔心里,诅咒就是这样可笑又可悲的东西。
——但就是这种东西,也会奇迹般地不去靠近一个人。
就算是普通人,也会因为自身在某些时期集中爆发的负面情绪被诅咒缠上。低级的咒灵没有能力对人造成实质的伤害,但哪怕只是短暂地在人身上停留过也会留下随时间而逝的痕迹。然而在禅院甚尔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那种过分的“洁净”实在是让他都感到了惊异,尤其是在意识到她在从二级咒灵身边逃脱后依然如此“洁净”、比起因为咒灵的袭击一度休克的夏油文,只是因为吃了过期食品导致食物中毒时,这种惊讶的情绪让他也难得地生出了一点好奇。之后的频繁偶遇里,他愈发感到疑惑,为什么霉运缠身之人反而被理应作为附属品的诅咒远离?就连那些凶杀案件中产生的高等级咒灵在她靠近时也会迅速避开,转而注意到能看见它们的人——也就是他(这才是最让他不爽的一点)。
而现在,在几个月的观察里,在她的回答里,禅院甚尔知道自己心中的探究欲终于得到了平息。
就像夜晚时诅咒的活动会更频繁那样,负能量凝聚的生物天然地排斥着太阳。同理,面对着即使历经磨难也只能看见好处的白痴,在看见一片恶意根本无法停留的净土时,它们难道还有什么除了远离以外的应对办法吗?
禅院甚尔打了个哈欠,貌似随口问道:“你说你有梦想?是什么?”
“欸?那是……”
听到她说出的那句话后,禅院甚尔再次沉默了一会。
“既然是梦想,那还是赶紧去睡觉然后做梦比较快。不然以你的情况,大概下辈子都很难实现了。”在无言的沉思过后,他客观地评价道。
小春:“呜哇,好刻薄!”
禅院甚尔:“……面对还有80w的债务没还的债主,你最好先考虑一下应该怎么说话。”
“对不起,我错了,请再宽限我一段时间吧!”
夜晚的风徐徐带走了春天的过度潮湿,留下了清爽的水汽。又一场短暂的夜雨后,在雨停时离开的最后一个客人踏碎了一地月光远去,地上的银白色水洼隐约倒映出了上扬的疤痕,但随即,飘摇的云雾悠然徜徉着再次遮住了月亮,客人的身影便如那捉摸不定的云雾般隐没在黑暗中,再无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