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看,一个散工模样的人坐在地上,他须发蓬乱,颧骨突露,面色蜡黄,深陷的眼窝里流露出忧伤的神情。他上身穿一件褴褛的短衣,袒露的胸部积着厚厚的污垢,腰束一根草绳,下身穿一件沾着斑斑血迹的短裤,红肿的小腿不停的向外渗着黄水。面对如此落魄的男人,巴拉拉不觉动了恻隐之心,她温和地说:“老乡,您这是从哪儿来的?瞧,您的腿已经发炎了,可不敢耽误了,赶快让家人陪您看医生去吧。”
任其长吁短叹:“唉,我的家人都在乡下。我本想到城里找一份工作,谁料想却被人贩子拐卖到私人窑厂做苦力,那地方可真是人间地狱啊,每天只给一个馍,一碗水,却逼着我们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儿,老板对我们非打即骂,这还不算,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用铁链子把我们都锁起来,以防止我们逃跑。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砸断了锁链,逃了出来。善良的好人,请您看一眼这美丽的刺绣,它真的和您非常相配,您就随意给个价,买下它吧,只要够我买一张回家乡的车票就行啊。我现在只想早点儿回家,早点儿见到年迈的奶奶、病弱的母亲和娇妻爱子,我非常地思念他们啊。”听着他那凄凉伤感的话语,巴拉拉的眼眶里充满了同情的泪水,她不由自主地拿起摆在地上的刺绣,细细观赏,赞叹不绝:“您妻子的手可真是巧啊,这刺绣真是太美了,针法严谨,色彩明快,绣的这些花虫鸟鱼、人物山水,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啊。”
“您真是好眼力,我老婆不仅心灵手巧,而且长相也是百里挑一。哎哟——”一阵疼痛,任其不觉低声□□着。他紧紧咬着嘴唇,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看着他痛苦难受的样子,一股正义之火在巴拉拉胸中燃烧:“这位农民兄弟,你不要怕,跟我一起到有关部门去反映情况,我一定为你讨回个公道,让那些黑心的老板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决不能让你就这么两手空空,带着满身的伤痕离开这座城市。”
任其漠然地摇摇头:“算了,我们这些身在异乡的打工者是话软身子贱哪,没必要自讨没趣。只求您行个好,把这些东西给买了去,就已经算是帮我大忙了。”
“巴拉拉——”一个炸雷般的声音传过来。
巴拉拉慌慌张张地边给他掏钱,边紧张地说:“对不起,我得赶紧走,我老公已经等急了。这些钱您拿着,先去看一下医生,然后就买一张车票回家和亲人团聚吧。”
任其忙不迭地把刺绣呈上:“好心的夫人,请您把它收好,我祝福您这样的好人一生幸福平安。”
“这是您妻子送您的爱情信物,我怎能趁人之危,夺人所爱呢?”巴拉拉说完,风驰电掣般地奔向丈夫。
任其抬起头,茫茫人海中已不见了那善良女人的踪影,他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滴在他手中的钞票上。他小心翼翼地把刺绣包好,缓缓地站了起来,木然地望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仰天长叹:“罢了!罢了!回转家中,继续我那农民的生活吧。”
任其拖着创巨痛深的身子,坐在了路边的一个小吃摊上。
一个正在兴致勃勃品尝小吃的时髦女郎看到了形销骨立的他,她猛吃一惊,然后,惊惶失措地扔掉手中的食品,拔腿就跑。
坐在任其对面的一个小女孩儿开了腔:“叔叔,你的头发乱蓬蓬的像鸡窝一样,为什么不梳理一下?为什么你穿那么破的衣服?为什么你身上那么脏也不洗一洗?为什么你身上那么多伤也不去看医生?你是穷人吗?你的孩子也是穷人吗?”任其望着小姑娘那对纯净明亮的眼睛,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划破天空,接踵而来的是扑鼻的浓香,一个用花手帕捂着鼻子的女人闪电般地从他眼前晃过,她老鹰捉小鸡般地把小女孩儿从座位上拎起,狂怒地咆哮着:“安纯,怎么搞的?我就到对面橱窗看一会儿时装的工夫,你竟然就和一个乞丐搭上了腔,你这个克我命的小东西,存心想气死我啊!老板!老板!退钱!”一个胳膊上搭着条脏的见不着底色毛巾的伙计应声跑了出来,他满脸堆笑地对冷若冰霜的女人说:“白小姐,别生气,小的这就来为您服务。”
“瞧瞧啊,你们这摊位上,竟然有一个乞丐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真是让人倒胃口,快退钱,我们走人。”白小姐冷嘲热讽地说。
伙计撩起毛巾,哄赶着任其:“快滚!下次让我再看到你坐在这儿,影响我的生意,我就把你脱光了打,打死你!”
安纯很认真地说:“叔叔,可是不能打,如果打死了,你是要赔命的。”
伙计恶狠狠地说:“哼,就他那贱命,能值几个钱?”这时,有两个穿着米黄色套裙的女人走了过来,她们上下审视着眼前的白小姐:“咦,还真是白会计,刚才在远处,我们还以为是看走眼了呢。你怎么会在这种小地摊上吃饭?走吧,和我们一起去大酒店用餐。”“不用了,我和女儿刚从酒店里出来,吃得挺饱的。”说完,她煞有介事地边掏出纸巾边给女儿擦嘴,边和颜悦色地说:“乖孩子,看你这小嘴吃的,像个花猫似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