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医院。
苏晓坐在落地窗前,欣赏着满园秋色。
这医院的后花园子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两条石子铺的小道,边上种着好些海棠树。现在正是深秋,也是海棠果成熟的季节。一串串果实如同红色的玛瑙,密密麻麻地挂在黄绿色的叶子之中,艳而不俗。
苏晓第一次见到这种果实是在南京的明孝陵公园里,当时她才六岁。年幼的她指着那些红色的果实问苏敏:“爸爸,为什么秋天还有樱桃呢?”
苏敏告诉她:“晓晓,这是海棠果。虽然像樱桃,但不是樱桃。”
樱桃是红色的,像鲜血的颜色。
鲜血,大片的鲜血,大片的鲜血染红了马路……
父亲就倒在那血泊之中,身体被巨轮碾压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只剩一颗头颅。那颗英俊的头颅歪向一边,望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它青筋暴露,双目圆睁,微张的嘴巴汩汨地往外流着鲜血,嚅动的双唇在对幸存的女儿说:“晓晓,好好活下去。爸爸爱你,永远爱你。”
苏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苏敏,她最爱的苏敏,为她而牺牲的苏敏,她终于听到他临死前说的话。她得以卸下心灵的枷锁,不再害怕那个可怕的画面。因此,她感谢那个人那么做。
助理安妮进来了。她只管汇报工作,其余一概不问。
苏晓很感激,“安妮,这段时间你忙坏了。”
“梁大哥帮了不少忙,所以还好啦!”安妮不敢居功,“有些我们赶不及交付的任务,他们工作室都包了。”
“幸亏有他们。对了,露台上的植物们怎么样了?”
“一直有打理,徐斌昨天还过来帮忙了呢!”
苏晓一愣,“他过来能做什么?”
“他是不能做什么,但是他带来的人能做呀。”安妮笑了,“他带了几个园艺公司的人过来打理露台,说是秦先生的意思。”
“割鸡焉用牛刀!”苏晓哭笑不得,“就那么点盆栽,哪里需要劳动园艺师。”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专业的确实比我们强多了。”安妮掏出手机展示照片,“你看,是不是修剪的比较好?”
“那是自然的,业余爱好哪能跟人家的当行比呢?”
说是这么说,苏晓还是很感激秦复的用心,她甜甜地笑了。
安妮却苦笑起来,“老大,其实工作室挺好的,没有什么事。就是网上有些传言太夸张,说什么你嫁了大佬从此不做绘本这个苦行当,甚至连组建公司资产上亿的说法都出来了。”
“江湖上也太给面子了!”苏晓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我自己还租着房子呢!”
安妮赶忙扶住她,“老大,悠着点,虽然真的很好笑。”
“放心,我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苏晓摆摆手,“等我出去了,咱们再干几票大的。以后我们将进军儿童读物的领域,就从儿童绘本开始。我喜欢小孩子,喜欢一切简单美好的东西。”
安妮竖起大拇指,“老大,我就佩服你的韧劲,跟着你不会有错。”
“又给我戴高帽了!”苏晓敲她的胳膊。
安妮忙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啦!”
这时候,药物开始发挥作用,浓郁的倦意向苏晓袭来,她忙说:“安妮,我有点困了,想睡一会。”
安妮马上扶苏晓躺下,叮嘱几句才离开。
苏晓躺下后并没有真正睡着,而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忽然间,她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便猛地醒了。
“晓晓,别哭。”秦复擦掉她的眼泪。
苏晓孩子气地说:“为什么到现在才来看我?”
秦复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接着盖好被子,理好她略为凌乱的秀发。最后他在床沿上坐下,无言地凝视她。他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人似的,细细地将她的轮廊一一收入眼中。
良久,他才开口:“晓晓,对不起,我让你受罪了。我不应把李秋冰绑了去,再拿假枪吓唬你。我并不是真想要李秋冰死,我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同时看看你的反应。”
苏晓温柔地说:“我理解你的做法。”
“其实在你以死相逼的时候,我已经消气了。”秦复仍心有余悸,“我以为你只是威胁而已,没想到你真敢划下去。幸好那把剪发刀因为时间久,并不是太锋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晓只是微笑。
秦复轻抚她手腕上的纱布,“晓晓,你为什么能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秦复看到那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什么都明白了。
“我之所以那么做,一方面是因为你像他。”苏晓抚摸着父亲的照片,“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母亲出现了。她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她对我说:‘苏敏为救你而死,你是欠他一条命的。现在,是偿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