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笑容，他比一般男人都年轻，他眯着眼睛露出雪白的牙齿，他的眼睛里尽是孩子一样的天真。
他当真那么天真吗?阿楚那一瞬对父亲展现的表象产生了怀疑。
他是母亲苦心栽培的花，母亲和阿楚是为他遮风挡雨的树，他当真不知道是她们一直在为他遮雨吗？
"阿楚走神走到姥姥家了！"父亲抬眼示意母亲看阿楚那张表情呆滞的脸。
阿楚下意识地命令自己的面部肌肉排成微笑的阵列给父亲捧场。
“阿楚，女孩子笑不露齿，你注意笑的时候千万别露牙齿，你一露牙就特别不好看。”母亲在病床另一端全盘捕捉到阿楚不小心露出一点牙齿的干涩假笑。
阿楚表情如同池塘里漂浮的死鱼般凝结了两秒，继而抿了抿干裂得起皮的嘴唇，怏怏收起笑容。阿楚有时候会觉得母亲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她若有丝毫逾越规则的行为，便有被疯狂撕咬的危险。
“阿楚，你怎么不戴隐形眼镜出门，你戴框架眼镜不好看，死板。”母亲如同时钟上了弦，滴滴哒哒个没完。
阿楚本想告诉母亲，自己因为长期戴隐形眼镜引发了睑板腺功能障碍……可她突然被当下母亲脸上的表情吸引住了，那个表情此刻对她有着黑洞一般的吸引力。
她觉得那一瞬母亲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奇异……奇异中又隐隐透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她迫切地想知道母亲的这个表情她为何如此熟悉，熟悉到她觉得母亲的这幅表情自小到大无数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熟悉到她在记忆的深海当中纵身一跃仿佛就能坠入怪石嶙峋的崖底。
……
它如此熟悉，它如此靠近。
它近在耳边，它就在眼前。
它与她之间只隔着一层稀薄的空气。
……
阿楚脑海里仿若正在经历一场电闪雷鸣。
……
她记起来了，她终于记起来了！
……
那年父亲因为消化性溃疡罹患急性胃出血，短时间内人消瘦了几圈。母亲为了给父亲补身体，每周五都会带着阿楚去菜市场给父亲买一只乌鸡，等到回家中先将鸡杀好洗净放入砂锅，再加入人参、山药小火慢炖。
昏暗厨房内煤气灶吐着幽兰的火舌，乳白砂锅内蒸腾的热气窜动砂锅盖砰砰地敲打着锅沿，房间内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鸡汤香气。
……
阿楚记起了……记起了母亲每周五在菜市场关家禽的铁笼子里挑乌鸡时就是当下这幅表情，她的眉头紧锁，她的目光锐利！对于笼子里的乌鸡，她的眼里即有挑剔又有嫌弃，处处尽是不满意！
……
阿楚内心的坍塌，始于那个由乌鸡相关回忆引发的细小裂缝。